方宁海确实想倾吐,而且这倾吐对象怕是也只有郑玄了。
他把被子放到床上,自己也坐下,皱着眉看郑玄,张嘴预备说话,可满肚子话到了嘴边,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原本就不是爱说这些的人。
郑玄耐心地等了他好一会儿,见他实在不开口,自己才说话:“小海,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真不方便多说什么,但是情况挺特殊的……”
方宁海这才沉声道:“你说。”
“其实我能说的也不多,站在他或者你的角度,我都真心希望你俩能成。”郑玄又叹气,“但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小海,我只能说,你放过你自己吧。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刺激一个死了很多年的人,你觉得这样的人,他有可能会被你打动吗?”
向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和年少呈较劲,无论是死活缠着郑玄好,还是到处沾花惹草,其实向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睛里面除了年少呈,谁也没有。没有郑玄,没有方宁海,没有任何其他人。
他有多爱活着的年少呈,就有多恨死了的年少呈。
当一个人非常激烈地爱和恨着同一个人时,其他的追求者在他这里不会有任何出路。
向楠从梦里面醒来,抓着手机想了很久,目光从名单第一位看到最后一位,终于选中“幸运观众”,打了过去。
半晌,这位幸运观众闭着眼睛骂道:“操!谁啊!”
“向楠。”向楠说。
赵辽皱着眉头,过了好几秒才想起向楠是谁,语气仍然不好:“靠,你干什么?现在几点?”
“那算了。”向楠低声说。
赵辽迷迷糊糊地也察觉到了他的声音不对劲,但睡到一半被人打扰的愤怒令赵辽选择无视一切,听着通话被挂断就骂了一声,把手机扔一边,继续埋头睡觉。
“……”
一分钟之后,赵辽暴躁地打回去,“你以后别半夜打我电话!”
向楠倒是笑了笑:“你睡眠质量这么差的?醒一下就睡不着了?”
“你试试看!”赵辽没好气地道。
事实上赵辽的睡眠状态确实堪忧,首先正常人的作息时间就是他的不正常生物钟了,而为了明天的比赛他今天被迫要按正常人时间作息。再其次,他的精神本身更堪忧,一度依赖于安眠药、褪黑素、疯狂的剧烈运动等所有想得到的外部手段来使自己入眠。
今天赵辽倒是算顺利睡着了,不料中途又被向楠给薅了起来,赵辽瞬间想报社。
好在这还是向楠,是赵辽最近特别有兴趣的人,此时此刻还惦记着自己要泡他。若换了是何昌,赵辽直接杀过去对方房间里面打人了。
“还接着睡?”向楠问。
赵辽无语道:“我都说了睡不着了,还睡个屁!”
“那出来玩?”向楠笑嘻嘻地道。
“……”赵辽突然有一个想法:他想拉江明辰来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神经病。
这么想着,他道:“有比赛啊,跟你说了,跟你这退了役的能一样吗?”
向楠在洗手间里一边开着冷水往脸上泼一边讲手机,听着这话,抬眼看着镜子里面忽然笑开了的自己:“那是,我一个退休人员。”又低着头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
退役了,因为手不能打了。
那群混混是赵辽找来的。
回想那日的状况,那伙人大概原本是想打伤郑玄的手,逼迫郑玄退役的。
赵辽挺懂怎么抓着别人重要的东西下手啊。向楠笑得更灿烂了,语调也更轻快起来:“就是想见你。”
“大半夜的你撩个屁啊,见到了又是陪你打游戏?”赵辽翻个白眼,越来越清醒,索性爬起来靠在床头摸根烟抽,“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做噩梦啊,醒了,给你打个电话。”向楠道,“睡不着。”
关我屁事……赵辽第一反应是这个,但忍住了没说出来,只是说:“哦。”
向楠的声音瞬间不高兴起来:“那算了,挂了啊,不好意思吵醒你了。”简直就是棒读。
赵辽本身就是个任性的,这会儿压根懒得安慰他,闻言就敷衍道:“哦,挂了。”
挂完手机,赵辽低声骂了句,“妈的,作精一个,以为自己是谁啊。”
可瞌睡已经荡然无存,赵辽生无可恋地刷了会儿手机,认真地思考了很久这时候去隔壁找江明辰卖惨能否获取同情票,然后仅剩的理智告诉他,可能江明辰会幸灾乐祸。
人间惨剧。
赵辽自抱自泣了一小会儿,把随身包翻了一遍,没找出药,直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过了很久,摸过手机一看,过去了俩小时。
赵辽腾的起身就出了门,拖鞋都没踩,手搭在江明辰房间的门把手上,瞬间又清醒了点儿。
江明辰不会开门的。
因为江明辰背着我跟别人搞到一起了。
他们可能拉手了,接吻了,上床了。
江明辰就想跟别人跑了。
……
这些认知令赵辽的身体发抖。
白天正常状态还好,这会儿各种因素加在一起,深夜里人类本来就精神更不稳定,赵辽越想越恐慌,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他使劲儿地用手摩擦裤子,勉强地敲了敲门,声音都有点儿抖,低声道:“辰辰,是我,你那带了药吗?”
当然没人回应他。
赵辽敲门的声音加大了一点:“不干别的,我现在有点不好,你开下门,真的,我、我犯病了,你开下门,我没带药。”
仍然没有人应他。
赵辽死死地攥着拳头,拼命忍住踹门甚至于拆门的冲动。时机不对,这是在外面,在清平战队,不要闹到这里来,而且最近好不容易和辰辰关系缓和了点……
江明辰不要我了,他又要跑。
……
赵辽使劲儿抓着门把手,慢慢地蹲下去,双手插进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里面,用力往外拽,说梦话似的低声重复:“辰辰你开一下门,我好难受,真的,不骗你。辰辰……”
门始终都没有动静,甚至连走廊上的自动感应灯也因为声音太小而灭掉了。整片黑暗笼罩着蜷缩在江明辰房间门口的赵辽,他一米八几的个子,缩成一团的时候,看起来也很渺小。
永远都没有人要我,都是假的,没有一个人是属于我的,都想要我死,没人希望我活着。他想。
唐东郡的晨跑习惯不固定,起得早就去跑,睡得晚就不跑。今天他起得早,刚出门就一愣:“赵辽?”他靠着那发色分辨出了在墙角缩成一团的人,过去蹲在面前,关切道,“你没事吧?”
赵辽动了动,抬眼看着他,道:“没事啊,什么事?”
“没事你坐这里干什么?”唐东郡抬头看了看房门号,“你跟江明辰昨晚又吵架了?”
“没,睡不着,出来吹下风。”赵辽恢复成了和平时差不多的吊儿郎当的样子——如果能彻底忽视他睁眼到现在的憔悴样子的话。
唐东郡拉他起来:“那你今天还打比赛吗?就练习赛,你要么休息别出场了,要么商量把时间往后调一下。”
“我没事,又不是没熬过夜。”赵辽这也算实话,平日里他们一群人泡吧彻夜狂欢的次数也不少。
“也随便你,自己看着办。”唐东郡道。
赵辽心想你也只能随便我,嘴上倒是没说话。就在这时候,他身后的门咔嚓一声,终于开了,江明辰有点儿茫然地看着他俩:“你们干什么?”
江明辰早早就起来了,洗漱完毕还云吸了会儿郑玄发在微博上面的照片,自己也发了条早安微博,就想先去清平的食堂里面自助早餐,错开和金石战队这群人一起吃早饭的时间。
不料他隐约听到门口有说话的声音,开门一看,就见唐东郡扯着赵辽起身。
赵辽看了眼唐东郡:“你不是要晨跑吗?”
唐东郡向来知情识趣,此刻便笑道:“是啊,那你们聊,我去跑会儿,难得起这么早。”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赵辽看着他不见了,这才转而朝江明辰道:“我在你门外头蹲了一晚上。”
江明辰又是一怔,半晌才道:“干什么?”
“睡一半被吵醒了,睡不着。”赵辽道,“问你带药没。结果我敲了一晚上门你都没听到。”
江明辰讪讪道:“我真没听到,我最近睡得不好,晚上戴耳机睡的。”他打量着赵辽的神色,问,“那今天的比赛你还打吗?”
赵辽道:“打啊。”
“你精神不好,别打了吧。”江明辰道,“药我带了,你吃了去休息。”
赵辽忽然从这句话里面得出了安慰,笑着凑近他道:“关心我啊?”
并不是,只是你哪天真死了或者发个疯我都吃不了兜着走。江明辰自然也不会傻到好端端把这心声说出来给自己找麻烦,只是摇了摇头,说:“我给你去拿药。”
“我不上场不行啊。”赵辽跟着他进去屋里。
江明辰从包里面拿药给他,又去拿矿泉水拧开给他,干巴巴道:“吃了睡一觉就好了。”
“我真不吃。”(自以为)见江明辰这么体贴自己,赵辽乐呵呵地拉着对方的衣角撒娇道,“我陪你打比赛。”
“随便你。”江明辰道。
确实也只能随便他,否则好像赵辽听过谁的话似的。江明辰在心中这样想。
赵辽一小半被向楠、一大半被自己折腾了一整宿,如今热脸还贴了半天冷那啥,心里悻悻然的丝毫不是滋味儿,嘴一撇,喝着水把药吃了,朝江明辰床上一躺,抱着被子枕头有意恶心他:“那我就在这睡。”
江明辰随便他。幼稚死了。
队长赵辽第一次不上场,金石战队里面的其他人还有些新鲜。新鲜完了就开始各自作妖,纷纷掏手机纠缠赵辽,申请玩赵辽的枪客。
刚睡着又被吵醒的赵辽差点冲出客房部去找这群孙子上演真人pk!
实在也是身心俱疲,他忍了再忍,道:“都听江明辰的,他全权代表我,谁他妈的闹事,等我睡醒了跟你拉清单。还有,别找我了!”
说完,赵辽就把手机朝地上一扔,扯着被子盖过头顶,深深地呼吸。说不上是否心理作用,总之心肺里满满都是江明辰身上的香气儿。江明辰总是不承认身上有香味儿,其他人似乎也闻不出来,可赵辽就是闻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