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辰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也不全是……怎么说呢，我研究过你们以前的比赛。”
这回轮到了方宁海一怔。
“你的个性应该是很重规矩的, 行为就会有一定的规律, 战略思维是有迹可循的。”江明辰腼腆地道, “所以那个时候我进入你的思维逻辑，就觉得你很大可能会躲在那里。”
“……”方宁海半天都没说话。
旁边正寒暄的周历和唐东郡也看了过来, 唐东郡的心里越发复杂，周历倒是想得最少, 说得最多，热情地拍江明辰的肩膀：“我去，你这了不得了, ”回头朝唐东郡道, “你们队我看好！卧虎藏龙啊。那你们上赛期的比赛是在韬光养晦吗？”
唐东郡：“……”
江明辰：“……”
啊，不是, 那是在我们队长赵辽的瞎几把指挥下的正常形态。
这种话没脸说出口。
江明辰只是客气地说：“过奖了。”
唐东郡则是笑着把话推回去：“周队，都下了场了, 别再给我们戴高帽捧杀了。”反正就是坚决不认夸奖！
周历觉得唐东郡这人真奇怪，一夸他就跟要杀了他似的。还有，上赛期也怪怪的，唐东郡枪客这么牛掰去玩拳师，江明辰全程辅助不指挥，搞得成为职业圈私下笑柄。金石战队真是一支奇怪的队伍。
但他也识趣，没继续说了, 只爽朗道：“那走了, 饭桌上继续聊！”
“聊什么？”忽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 几个人都愣了下，方宁海最先反应过来：“向——向副？”
“卧槽，你怎么来了？”周历第二个反应过来。
他和向楠、郑玄的私交都还挺不错，虽然不明真相却也隐约听说了向楠手伤已经决定退役了的事儿，这下子便忙过去，看了看他的手，倒也没当众说，只是道：“也不说声？去接你啊。”
“滚，你每次都这么虚伪，真说了你又不接。”向楠笑着骂他。
周历也笑：“给你面子啊，别说穿，说穿掉你自己面子。”
“滚！”向楠作势要踹他。
“不过说真的，突然来了？郑玄呢？”周历一说又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也是成习惯了，一时忘了郑玄昨儿神秘兮兮就来了，还让自己帮了忙，一时又顺理成章地当成是沧水正副队一起过来出公差，忘了向楠在退役边缘。唉。
向楠自然地说：“我放我的假，关他什么事？我又没跟他签订魔法契约。”又道，“过来找你们玩儿的，退役了，到处上门毛遂自荐，你们清平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请教练吗？请我吗？工资多少？”
“……有你这样的啊？”周历哭笑不得。
“我怎么了？你们海妈现在走出去谁不叫声妈？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买他的时候不少钱吧？不如现在趁着我降价把我买了，我给你们再养成一个，还顺便继续提升下你们海妈，这笔账你会不会算？”向楠张口就来。
清平的人都交道打多了习惯了，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金石的人则纷纷笑，强势围观。他们还真是觉得向楠这人说话搞笑，逗比一个。
周历正要怼回去，就被人抢过了话头：“卧槽，我先约你的啊，你是怕金石给不起你钱？”
江明辰一怔，唐东郡原本的笑意也有点儿虚，都看向忽然出现的赵辽。
赵辽恢复了精神又是人模狗样的光芒万丈脸，吊儿郎当地朝向楠道：“我不是请你来金石了？看不上？清平给你多少，我给三倍够不够？”
“年轻人就是只看钱，我老了，我也看感情的，赵队这脾气太大了，还是不如周队和方副队平易近人。”向楠朝他笑了笑。
赵辽都想翻白眼了。这作精他妈的不会是在记恨半夜三更挂他电话吧？神经病啊？
这里人多口杂，昨晚向楠又黑了赵辽一把，加上此刻江明辰也在，赵辽虽说不见得太收敛，但也没太积极，来往几句就跟自家队友说话去了。
倒是周历挺感兴趣地跟向楠勾肩搭背：“是不是说真的？”
“对我有兴趣？”向楠笑着问。
“你还别说，真有。”周历大咧咧道，“但不是请你当教练，我们现在教练挺好的，穷到没钱再加上你，不过请你当培训顾问，是真的可行。”
向楠从神医转刺客好些年了，可周历也跟他认识好些年，是知道他本事的。方宁海还真是向楠挖掘并手把手教出来的。
再说句实在话，方宁海看着霸气泄漏，实际上心眼儿着实有些死，很多事儿他一旦认定，就死心塌地。当初方宁海从沧水来清平是被卖过来的不说了，如今清平不主动卖他，他就绝对不理别的队的橄榄枝。说起来也算是被清平战队给拖了后腿，否则不止如今的本事和地位。
但是，话再说回来了，虽然方·死心眼儿·宁海不会轻易离队且年方二十一，但全圈都知道清平当年王牌断层导致一蹶不振的悲惨往事，清平自家更是时刻敲响历史警钟，现在有现成机会聘请向楠帮忙栽培新人，何乐而不为呢？方宁海他自己厉害归厉害，却不擅长教人。
向楠瞥周历一眼：“你们不穷了，居然还有培训顾问，什么鬼。沧水就没有。”
一旁打酱油路过的江明辰只听到了这句话，心中暗想：这不是穷的问题，金石富到只有钱了，前不久才找的教练你们敢信？
周历道：“别吐槽了，一句话，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啊，我没事儿千里迢迢过来就为了逗你？你没事吧？”向楠道。
“那我跟经理说了啊，让他认真跟你谈待遇。”周历道。
向楠道：“行啊。”
一群人分着批朝附近的饭店过去，周历陪着金石那边儿，方宁海则刻意地落后了一点儿人群，刚掏出手机，就听到向楠在身边笑嘻嘻道：“跟你郑队报备吗？”
方宁海还真是准备跟郑玄报备说“找回”向楠了。但他闻言就把手机放回兜里，说：“你想多了。”
“随便吧。”向楠道，“就是跟你说声，不好意思啊。”
“我根本不想听这句话。”方宁海道，“我——”
“小海，你是个好人。”向楠说。
方宁海：“……”
简直想把这好人卡撕了吃下去！
向楠鲜见地有几分认真起来，更鲜见的是像还在措着辞，停下了脚步，语速很慢地说：“小海，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从一开始就不想——”
方宁海也跟着他停了下来，看了眼其他人走得比较远了，低声道：“我知道！”他很怕看到向楠这样的态度，近乎狼狈地急匆匆地打断对方的话，“不是你的错，一开始你说得很清楚，是我骗了你。”
向楠最初并没有约他的意思，只是倾尽全力在教他，而他刻意地将自己装作了某一类人，这才和向楠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那个时候方宁海就知道，他只能装。可是现在他没办法继续装下去了。那奇怪的欲望并没有因此得到满足，反而越发的汹涌起来。
一开始是：就这样，很好。
后来就变成了：不满足于仅仅这样。
方宁海从这件事情当中验证了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人确实，都是得寸进尺的生物。
向楠笑了笑，问：“所以咱俩现在……”
“就还是维持以前的关系。”方宁海竭力隐藏自己的那点儿心虚和忐忑，努力把这句话说得更占据主动性一些。虽然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近乎讨好的“好吗？”这结尾的问句给忍下去。
向楠看了他一会儿，神态和语气都堪称温柔地道：“别了吧。”
方宁海插在裤兜里的手悄然地攥紧了手机，青筋都冒出来了，面上努力沉静，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动感情了，这事儿就复杂了，没必要，给你及时止损。”向楠笑笑。
“我不那样了。”方宁海道。
“你自己想想你说过多少次这句话了。”向楠叹气，“小海，我真的不想——”
“你想不想，都已经这样了，”方宁海道，“你现在甩了我，我更伤心，不如咱俩继续关系。”
“你这什么逻辑……”向楠有点儿哭笑不得。
方宁海这人吧，不说话，光看脸，那是真靠谱，但接触得深♂了，被死缠烂打久了，向楠就发现他这人——一言难尽。
妈的，就没见过这么黏人的！
“我觉得是很正常的逻辑。”方宁海平静地道，“反正你也没打算定下来，我和你各取所需。”
向楠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干脆把话说得更难听些：“可我从你的身上已经取不到我所需要的了啊，也就你占便宜，我就要一路亏本了。”
方宁海：“……”
“想骂我就骂，想打我就打，我是个人渣我承认，但别的，真就到这儿为止了，你知道我的性格，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当我面跳珠江我也不会因为你而改变主意。”向楠觉得自己确实他妈的不是个东西，但事儿就这样了，不是东西也就不是东西了，这世上本来也没多少个好东西，都他妈不是东西，不还一个个光天化日衣冠楚楚地活着吗。
向楠这么想着，朝方宁海笑了笑，转身去追周历那伙人。
方宁海试图抓住他，却到底没抓得住。
两队加向楠这编外人员热热闹闹地吃着饭，赵辽倒是也没太搭理向楠，像是已经没兴趣了的样子，只顾着给江明辰夹菜和说话，偶尔倒也正常人似的和热情的周历寒暄。周历这人跟郑玄很像，又有点儿区别。两人都是圈子里面出了名的好打交道的爽快人，周历又比郑玄更热情一些。何况，周历还和赵辽没有“夺妻之仇”，赵辽看他挺顺眼。
说起来，怪不得那次在国外看到郑玄就觉得不顺眼。赵辽恨恨地想着，眼里的狠意一闪过去，再没留下半点痕迹，继续跟没事儿一样吃喝说话。
“这个菜味道不错。”赵辽又夹了一筷子菜给江明辰，笑嘻嘻地说，“我喜欢吃。”
你喜欢吃你就自己吃啊！江明辰要被他烦死了，也不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如此，总之感觉清平战队的人都在用怪异的目光打量自己和赵辽。
就是很怪啊！你吃你的，非得给我夹干什么！很恶心啊你的筷子！
这么多年，江明辰其实也习惯了，为了避开因为这种小事而惹赵辽神经病发作的麻烦，他一般都催眠自己说赵辽没有传染病而吃大盘菜其实本质上面全桌人都在互相吃口水所以四舍五入忍一忍就过去了，但被其他人盯着看，还是觉得很耻辱。
尤其是，向楠还坐在对面。
虽然向楠似乎没有看这边……但是，似乎向楠还是偶尔瞟了一眼这边……
其实也跟向楠没有关系……
但是如果这时候扫了赵辽的面子，赵辽发神经又不会太看场合的，管这里有没有其他人。更何况，郑玄也在这边，向楠也在场，如果被郑玄知道了赵辽不止用手段威胁自己，甚至还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日常发神经打自己，郑玄大概会无论如何也把自己带走的吧，大概，还会和赵辽打架。
想到这里，江明辰居然觉得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诡异的甜蜜。只是这诡异的甜蜜瞬间就被恐惧盖了过去。江明辰恐惧居然会这么想的自己。
这一点也不甜蜜，这根本就是拖着郑玄一起淹在冰冷腥臭的水里面的自私。
不需要郑玄被卷进来，也根本不想让他被卷进来。
所以这个时候只能忍耐，不要惹赵辽发神经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赵辽怎么不去死！
江明辰的脸色有点白，纠结地盯着碗看了一小会儿，说：“我头有点晕。”
赵辽瞥了眼他不肯吃的被自己夹到碗里的菜，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刚才比赛的时候太紧张了，太集中精神了。”江明辰努力地使劲儿编，“其实手也很紧张，刚才是还没察觉，现在缓下来了才感觉到。”
赵辽笑了笑，一脸“你继续编”的样子看着他，问：“想要我喂你啊？直说啊还撒娇。”
“……”你怕是）&%#$#@()%@*(
江明辰有一万句从网上学来的街想骂。
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还是：妈的想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