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脱去手套的原伊就站在病床前面,眼前看到的是炎琰熟睡的容貌,脑海里回响的,是下午程默站在病房门口前面所说过的话。
——如果你真的拥有能听见别人心声的本事,或者你就可以利用这种本事帮帮他——
原伊从来没有想过,她所畏惧讨厌的这项本事,有一天居然还可以拿来帮人。
只是,她做得到吗?
原伊害怕,犹豫,所以她在外面踌躇了许久,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
当她颤着手,慢慢把手放到炎琰的手背上时,那双原本应该紧闭的眼睛却忽然睁开。
原伊被吓了一跳,双脚往后倒退了几步。
炎琰满脸敌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抿紧的嘴唇虽未吐露一个字,看起来像是在无声质问她干嘛。
原伊哆嗦了一下,半天才磕巴地挤出一句:“我……我是来找你聊天的。”
说完,她这才鼓起勇气慢慢向他靠近。
炎琰依旧没有出声,呼吸倒是变得急促起来,眼球子也随着她的移动而滑了一下。
病房有张椅子,原伊拉开椅子,轻轻挨着边缘坐下。可是坐下之后,她就沉默了,因为“聊天”不是她的强项,相反还是她现在正在学习的课目。于是原伊迟疑了下,像豁出去一般,干脆握住炎琰的手,想直接来个心灵感应。
炎琰却猛然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要不是双手被绑,估计原伊这会儿就得被他揍。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他对女人就打从心底感到又惧又怕又恨,巴不得离这些可怕生物远远的,也恨不得全部杀光她们。——杀!杀!杀!
原伊先是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一跳,接着又被他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惊到。
好吧,进来还不到五分钟,原伊已经连续被炎琰吓了三次。她觉得自己要是心脏不好,估计这会儿都该被他吓到心脏病发了。
炎琰内心:你是谁?你进来想做什么?你想对我干嘛?
炎琰内心:你是不是和那些女人一样,又想带我做那种事?
炎琰内心:贱人,不知羞耻,恶魔!
炎琰内心:走开!你给我走开!
炎琰的内心活动很激烈,原伊只需要握住他的手,就能把他的所有恐惧和绝望听得清清楚楚。
原伊赶紧解释:“我不是医生,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就……就只是来跟你聊天的。”
可惜炎琰并不相信她的话,他拼命想要甩开她的手,拼命想要挣脱她的触碰。
不过他越是这样,原伊想要帮他的决心就更加坚定,握着他的手也更加用力。
同时,原伊嘴上也在笨拙地安抚他。她搜肠刮肚,把程默平时安抚病人的那一套说辞搬出来,只是炎琰似乎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炎琰内心:不要碰我,求求你不碰我……
炎琰内心:……我已经不行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炎琰的内心像是在哭泣:……饶了我吧。
原伊这才蓦然明白,为什么程默会说他把自己的心封锁起来。
炎琰一直活在被那些女人玩弄的可怕一刻,他的内心无时无刻都在饱受着煎熬,他把自己丢在了地狱里,无法原谅自己,无法摆脱恐惧,这样的他,确实就算让他戒酒成功也是没有用。因为他的灵魂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解脱和救赎。
炎琰开始发出痛苦的悲鸣,青筋凸起,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湿透了整张脸。
原伊暗叫糟糕,唯恐他伤了自己,只得使劲全力抱住他。
可炎琰挣扎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原伊根本就撑不了多久。她急得要死,脑中思绪快速飞转,想着要怎么向外面的人求助,这时程默和候澄两个人就从外面冲了进来。
原伊如遇救星,刚想开口把现场的情况简单说一下,谁知道程默一个箭步上前,突然伸手就将她一把推开,严冷中带着斥责的声音紧跟着当头砸下。
“谁让你私自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毫无防备的原伊,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一下子就懵了。
程默却没有看她,而将炎琰重新按回到床上,在候澄的帮助下,两人合力又给炎琰打了一支镇静剂。
炎琰精神崩溃了,从住进诊所到现在还没有开口的他,歇斯底里地冲着原伊大声喊道:“让她出去,让她出去……我不要看见她,不要……”
炎琰喊得脖子青筋暴起,声音也哑了。
闻言,程默头也不回地朝候澄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给我带出去!”
接到命令后,候澄赶紧走到原伊的身边。
此时原伊还坐在地上,不知道是被吓呆了,还是说那一下摔得太疼,反正一动不动,那样子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候澄把她扶起来,然后拽着往外走,就怕她继续留在这儿又惹程默生气。
“我们先到外面等吧,这里有程医生在,不会有事的。”
程默留下来安抚炎琰,并替他做各种检查。
原伊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好像很久,可是候澄说还不到十分钟。因为期间她嘀咕了好几句“他怎么还没出来”、“炎琰不会有事吧”,候澄知道她担心里面的情况,还不停的安慰她没那么快,这才过去多久啊。第一次回答他说这才过了三分钟,第二次回答是五分钟,第三次回答说是八分神。这次回复完后,候澄也有些不耐烦了。
“你别急啊,程医生安抚好炎琰后,自然就会出来。你老这样问也没用。”说完后,候澄可能意识到自己说这句话的语气不太好,于是顿了下后,又补了一句。“真的不用太担心,患了这种精神疾病的患者,有时候情绪失控就是这个样子,你以后看多了就会习惯。……程医生经验丰富,他一定可以应付得来的。”
原伊像平时一样,“哦”了一声,便没再开口。
程默的能力,原伊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她只是有点担心炎琰。
刚才他情绪失控的样子真的很可怕。
候澄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转过头问原伊:“对了,你刚才对炎琰说了什么?为什么他的情绪会突然变得这么激动?”
这点原伊也很想知道,她从进去到出来也就说了几句话,怎么就把炎琰刺激成这样?
没过多久,程默就步伐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
原伊不敢动,候澄迎了过去。
“炎琰怎么样了?”
“打了镇静剂,睡了。”说完,程默冷厉的目光直接落在原伊的身上。“你最好解释一下,刚才为什么会出现在炎琰的病房里。”
原伊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出声:“我想帮他。”
“帮?怎么帮?”程默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
原伊咬了咬嘴唇,紧张地说:“你说只要能听见他内心的想法,或许就可以帮他了……我就是在用自己的这个办法帮他。”
程默简直要被气疯了,他气极反笑道:“我当时就随口说说,你居然还当真……难怪你刚会脱下手套!”
“我真的是想帮他,虽然现在看起来,我好像又把事情给搞砸了……”原伊也很后悔,不自觉想起方宜那件事。
程默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冲她发脾气,疾声厉色道:“可是你这种无知的‘帮’法,刚才差点就害了他,你知不知道?”
原伊的脸一下子惨绿起来,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候澄也觉得程默这话有点危言耸听,原伊进病房的时候他们就看到了,接着他们就马不停蹄赶过来,这前后也就几分钟,能出什么大事?
候澄忍不住为原伊说好话,可谁知道程默听了他的话后,却更加生气。
他冷冷地看着原伊,脸色沉得好像就快要下雨:“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靠近炎琰,只要自以为是的把手放在炎琰的手上,炎琰就自然会发病,接着情绪失去控制,崩溃,最严重的还会出现濒死感。”
原伊仔细回想刚才的情景,以及炎琰的情绪转变,好像真像程默所说的这样没错。
候澄大为震惊:“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别人问这句话,程默估计还不会太生气,但是候澄问这句话,程默就有些恼火地想把他踢出诊所,让他到别处另谋高就。“你们不要忘了炎琰之前的遭遇,又是谁害得他没办法抬头见人,还要承担那些无良的社会舆论。”
候澄有如醍醐灌顶,最先反应过来:“是女人!”
原伊还一脸迷茫状态。
候澄说:“难怪刚才程医生一听说你去见炎琰,连脸色都变了,平时也不让菲菲去病房,原来是出于这层考虑。”
原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我一碰他,他的情绪就变得很激动,原来是这样子。”
程默难看的脸色依然没有缓和过来:“还好这次我发现及时,才没有造成大的伤害,否则我看你明天要怎么跟炎琰的父母交代。”
原伊被他训得连头都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