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非星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莫问，何人行行复停停……”祝非星闭着眼睛摸摸索索，终于摸到了手机，一把扣在耳朵上。
“喂……”她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师叔，你还没起，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有那什么会前宣讲？看架势估计有猛料，速来速来！”
祝非星看了一眼表，竟然都快九点半了，她迅速坐起来，准备换衣服出门的时候发现身上还是穿着昨天那套衣服。
她终于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突如其来的停电，与……突然跳上她的床的傅识原。
看来傅识原已经在她醒来之前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帮她端正了一下睡姿，盖了一下被子。
什么情况……她还没反应过来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她决定这件事情要严格保密，不然一定会被喻行歌笑死的。
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颜其亮。
她不再胡思乱想，赶紧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朝迎宾礼堂赶去。颜其亮催得急，她不得不一路跑，没有听到身后“滴滴——”的喇叭声。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下，她经过那辆车的时候，车上的人又按了两声喇叭。
“星星，你今年的生日礼物想要一副助听器吗？”车上的人摇下车窗，喊住匆匆往前赶路的祝非星，“上车。”
驾驶座上端坐的竟然是傅识原。
祝非星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这辆车真的破的可以，缝隙里积满了灰尘，一上路还叮叮咣咣的响。
总之和正襟危坐在驾驶座的傅识原十分违和。
祝非星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傅识原，你昨晚发什么疯？”
傅识原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两下，指指胸前的卡片，示意祝非星看，“颜九原。”
现在的大佬们这么流行换名字玩吗？不过颜九原这个名字不知道比喻招财高到哪里去了。
“颜？”祝非星终于反应过来哪里怪怪的，“你冒充颜家的人？”
傅识原两只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目光玩味，“不是冒充。”
难道这位招暝少主和颜家还有什么关系？祝非星越想越觉得糊涂。
自从三年前这位傅家二少爷摇身一变变成招暝少主之后，有些事情好像已经慢慢开始发生变化。她四岁那年认识傅识原，到现在竟然已经将近十多年。她其实从来没怀疑过傅识原，哪怕当年傅识原离开断月谷之后，爷爷曾下过“此子一念成神，一念成魔”的论断，哪怕三年前，他费尽心思通过自己上了不庭山，又叛离不庭山。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份莫名其妙的信任是哪里来的。
传言说三年前，傅识原为了躲避爱慕他的颜止语的各种追踪，逃上了不庭山。却不知怎的，在不庭山上住了一年多以后，突然亮明招暝少主的身份，与招暝教的人里应外合，盗取了封存在不庭山的焚琴志。大家纷纷猜测，也许躲避颜止语的爱慕不过是一种借口，甚至有可能归芜山庄也觊觎着焚琴志，几个人联手演了一出好戏，把不庭山耍的团团转。
傅识原叛出不庭山的三个月后，断月谷被灭。有人称是不庭山发现傅识原与医卜传世的断月谷暗相勾连，企图做出天怒人怨之事，才狠下杀手，以绝后患。
毫无疑问其中有人在搅浑水，但不庭山、断月谷与归芜山庄，竟然都与傅识原这个招暝少主有关。
“你和颜止语？”祝非星坏笑，她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八卦点。
“都是谣言，没有的事。”傅识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三年前，我为什么上不庭山，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祝非星没有再说话。
直到下车，她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的帐还没算。
宣讲会已经开始了，她猫在后排的一个角落，发微信给喻行歌。“大师侄，说到哪了？领导讲完话没？”
“没有领导讲话，这次真真全是干货，真的，师叔，特别适合你，一定要认真听。”然后发过来一个吐血的表情。
讲的什么能让喻行歌这么吐血？祝非星不由得竖起耳朵听起来。
“关于第二项议事，就简要介绍到这里，下面画一下第二项议事的重点……”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一堆密密麻麻的书目，全都是道家经典和一些术数命理周易五行之类的书籍。
“所以这是在干嘛？”祝非星问旁边的傅识原。
“考试画重点啊，以为你会很熟悉这样的场面。”
画重点这种事祝非星确实非常熟悉，重点一画就画一本书也是她十分熟悉的风格。但这好像不是目前的重点。
“考试？”
“对啊，考试，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海选吗？”
……
生活真的是太不容易了，为什么这种事情还要画重点考试。
完成了第一项议事的思想道德考察问卷，事无巨细地写完自己呕心沥血编造的家族史成长史，展示完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以及对道的永恒追求和对d和人民的忠诚，又写完了第二项议事整整一本手册的涉及天文地理五行八卦上下五千年道门发展历史的试卷之后，来到第三项议事——“论道”的祝非星，才更加体会到“人生处处皆学问”这句谚语中蕴含的深刻道理。
论道，即以“道”为主题，写一篇不少于000字的论文，要求见解新颖独特，要有自己的观点，禁止抄袭。
这什么奇葩的选拔制度，真的不是期末考试吗？祝非星觉得归芜山庄真是走在时代前列，连新弟子考核和门内弟子进阶的方式也如此与时俱进。
好在在学校没少受考试和论文折磨的祝非星十分顺利地完成了这几项考核。但这就苦了那些根本没怎么上过学，甚至字都不认识几个，一身本事靠口授家传的人。
比如喻行歌。
第二项他还能勉强写上一点，让他写000字论文，还不如要了他的命。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大字“道可道，非常道，不可说，不可说”便交了卷。
下午的闭幕式又是一通领导讲话，闭幕式结束之后，祝非星十分恍惚，到底为什么自己来这里考了三天试？
“这三项考核，看上去好像有些无厘头，但归芜山庄心思之深从这里也就能窥见一二了。”丢了钱包的傅识原就这么蹭了祝非星三天饭，饭桌上，看见饭友迷惑不解的眼神，他不得不点拨这位饭友一二。
“看上去最无足轻重的思想道德考察问卷，实际上是最重要的。它名为考察个人思想道德素质，实际上还是考察个人家世。出身名门世家的话，当然大大的加分。就像你，如果实事求是的写上来自断月谷，师承不庭山，想要跳槽到归芜山庄，就算后面两项什么都不写，照样能顺利晋级。甚至后面的考核也不用去了，直接进甲支。用个比较通俗的说法，这叫保送。”
“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以前他们也是这样干的吗？”祝非星有疑问。
“没有，这是他们第一年改革。没有家世的话，后面两项发挥的好，或者有一项特别出色的话，同样可以晋级下一项考核。至于公平，世界上本来也没有那么多公平的事。”傅识原顿了顿，“你那个同学颜其亮，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在辛支？”
祝非星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他的能力，进乙支也绰绰有余，甚至可以冲击甲。可是江城颜家，是是非非太多啊。”傅识原也不欲细讲。
宣讲会的时候主持人说，完成前三项考核后，经过交流研讨评审委员会的综合考量，会给出交流研讨会先进个人名单。考虑到临近年关，归芜山庄上下事物繁忙，大家也需要休整过个好年，所以名单会等春节后统一公布。
估计这个“先进个人”，就是取得进入“九层选”资格的名单了吧。
闭幕式结束之后，喻行歌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颜其亮说他需要赶回江城颜家过年，顺便与家中的老人商量一下这次“九层选”的事，也匆匆忙忙的走了。
已经是年底，四处洋溢着过节的喜庆气氛，祝非星还没考虑好今年过年要怎么办。
“哎哎，别吃了，”祝非星敲敲桌子，“你打算一直蹭吃蹭喝到过年吗？我可也没多少钱了。”
傅识原艰难地咽下口中的牛肉面，“第一次你请我吃了两个肉夹馍，这些天除了吃肉夹馍，就是吃蛋炒饭，好不容易说请我吃顿好的，还是吃牛肉面。请问有一顿饭超过十块钱吗？”
“我穷，穷的都没钱过年了。”想起这一年都要结束了，自己还是那么穷，祝非星一脸沮丧，“还不知道去哪里过年。”
傅识原抬头看了一眼面馆的电视，上面正在播放一则晚间新闻。
“你如果不回不庭山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