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难栖》 第17章

    老爷子的声音打破了这阵诡异的安静,“想走就让他走。”

    一桌子人的视线回到了老爷子身上，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大发雷霆。

    束枫闻言起身，拍了拍母亲的肩膀，作势就要走。有了刚刚的插曲,母亲也就没再拦他,只是小声叮嘱他去爷爷那里问个好再走。

    束枫点点头,走到老爷子那里,打量着他的表情，然后歪嘴笑了，“这么硬朗,还用我问好？”

    老爷子拿起旁边的拐杖就要抡过来，束母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抓住束枫父亲的手。

    那拐杖却根本没有落下来,束枫也料到了,半步未躲。

    老爷子确实只是虚做做样子，见他没躲便满意了，收回拐杖,淡淡发问：“这两年在外面做什么？”

    桌上人屏息,不敢再明目张胆看老爷子和孙子寒暄,一边喝着水一边侧耳听着那边的动静。

    束枫应声：“快递。”

    “快递？”老爷子提高了些音量，挑起一边眉毛看他一眼。

    “嗯。”只一个字，却很清晰。

    老爷子鼻子出了下气儿，眼睛又侧他一记，“现在倒是有个人样。”

    束枫笑笑：“那我走了。”他想，或许今天顶着快递装扮过来，老爷子也不至于把他赶出去。

    又添了一句：“你注意身体。”

    “赶紧走，你走了没谁能气到我。”

    束枫将餐桌上的人环视了一圈，视线到钟离和空位置旁边神情状似无异的中年男女那里，迟滞了一瞬，呼吸也跟着迟滞了，冲他们缓慢而艰难地点了一下头，才转身走出了门。

    钟离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容易就走了，气一时不顺，立刻想站起来跟过去，被老爷子不怒自威一声喝住：“一个两个的都想走？我还在这坐着呢。”

    钟离定住，碍于威严，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和不满，重新坐好。

    老爷子心情倒真没有因束枫的离开而变得不好。儿孙在外，他怎么可能不去找，怎么会不知道束枫在干着什么。

    万千职业，不分卑微，这是他在束枫很小的时候就灌输给他的。好在一番试探，他并没有忘记。

    那时把束枫赶出去的第一个月，他没忍住派人跟着，就看束枫还是那一副死样子，一个月过后钱用光了才出门，在街上漫无目的随便找了个招人的地方就进去了，恰好是个物流点。

    那以后老爷子便不再费心，放任他自己生活。

    好歹愿意出去找事做，总归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看来，人也生动了不少。

    老爷子自然是欢喜的。

    *

    接近下午四点钟，外面的风依旧很大，但已不至于无法行走。

    顶着风走，人也变得清醒。

    束枫知道老爷子在他临走时来那一出是做给钟离看的，让钟离明白，这个家分量最重的人态度是什么样的，也让他别太过分。

    这么久了，老家伙还是这么嘴硬心软。

    束枫短促地笑了下，但很快耳边又回荡起钟离那句话，还有四叔和四婶对他那个包容的眼神。

    笑容凝固了。

    他并没觉得钟离的讽刺有什么不对，那起码让他觉得还有人和他一样，至今无法释怀，无法原谅。

    回到出租屋，他打开灯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小房间。

    本来已经习惯了，可今天回去一趟，对比之下，这里还真显得有些无法下脚。

    他这所谓的房子根本就不能称为一个家。

    只有两间屋子，没有厨房没有阳台，阴仄背光，一间只有一个单人床和两个柜子。另一间是淋浴间，加在一起不到三十平米。

    甚至连能称之为家所必备的钟表都没有。

    束枫摸出手机想看时间，才发现没电关机了。

    这个手机号现在基本是工作号了，没电话的时候他也不怎么看手机。

    昨晚束枫请了假，然而早上十点就接到小坎的消息说今天因为天气，快递全部停运，他们上班没一个小时就又都走了。

    正好，少请天假这个月又能多买包烟抽了。

    小门被风刮得呼呼作响。

    束枫坐到床上，插电源给手机充上电。因为没电关机太久，电量过亏，他等了好一会儿，手机才可以重新开机。

    刚一打开，信号接通，就进来了一条短信。

    这个手机号平时只会有人打电话的。

    可他却立刻从话里的语气读出了发信人是谁。

    又读了一遍信息的内容，他歪了脑袋笑了，刚刚一路上心口那种沉重的感觉突然减轻了。

    不用去给她送快递了？原来她又买了东西。

    这个别扭的关心方式也就她能做出来了。

    回复了短信，笑意还没消失。他将这个陌生号码存进电话本，署名2101。

    *

    伊蔓写好歌词，涂涂改改，终于定下了初稿。

    看着桌上的表，已经傍晚时分，不知不觉她竟然坐了一整天，晚饭都没记起来吃。好在0运动量，也不觉得饿。

    她拿出手机，开了机，借着开机的光亮灭了蜡烛。

    离开书房，伊蔓才发现客厅的灯已经亮了。

    不知电来了多久。

    她把几个地方蜡烛残留的痕迹清理干净，洗漱洗漱就准备睡了。

    进到卧室，她早上只是铺好被子没来得及叠，就突然有了灵感进了录音室。

    于是伸手一拉，就钻进了被子。

    还有点儿冷。

    伊蔓按照惯例睡前查看一下手机，她习惯静音，常常不能及时听到电话短信。

    就看到一条未读短信，是那串熟悉的号码。

    是他回短信了，几次下来伊蔓已经记住了这号码。

    手指点进去，一行字就出现在屏幕。

    呵，你不知道，今天全市快递停工么？

    伊蔓的表情凝固了几秒。

    停工？

    她发送短信没收到回信的那一分钟，心里构想了好几种他可能的回复，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她都能想象到他“呵”那声笑的表情。

    他在……笑什么？

    又想起自己中午担心的心情，她抿紧嘴唇，将手机扣在床上，没有回复，翻了个身，睡觉。

    快递为什么不像外卖那样，给员工出个打分机制呢？闭上眼睛前一秒，伊蔓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