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平日,姜佑巴不得她一直缠绵病榻,她病愈办的宴席才不懒得去,今儿却跟见了救星似的,生怕薛元一会儿从东厂杀过来,忙不迭地点头道:“皇祖母卧床几天了,朕一直没抽出空来探望,如今她病愈自然要去瞧瞧的。”她瞧着这苦瓜脸的嬷嬷,觉得越看越顺眼,顺手送腰上解下块玉佩扔给她。
丛云本以为她要磨蹭一会儿才会应,没想到她这般痛快地就应了,竟然还给了打赏,虽然她在太皇太后身边呆的久了,倒不至于为一块玉佩高兴,但心里还是难免惊诧,顿了片刻才道:“那老奴就先回去回禀太后了。”
姜佑随意理了理衣冠,接口道:“不用,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朕跟你一道过去,也好向皇祖母她老人家请安。”
丛云更是诧异,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她,随即又收回目光道:“是。”然后转身到前面引路。
姜佑让香印找出几味补身的名贵药材先给太皇太后送过去,自己跟后面有人撵似的加快脚步跟在丛云身后,她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反正又不是为了特地去看那老妖婆,权当是为了躲薛元,顺便蹭顿饭吃了。
她赶得急,因此到的时候只有淑贵妃和几位与太皇太后相熟的权爵夫人,她上前向太皇太后行了礼,却连眼挫都没给淑贵妃一个。
约莫是有了亲姑母撑腰,淑贵妃最近气焰见长,见她瞧也不瞧自己,半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姜佑自然听见了,转头看她一眼,面上的轻鄙不遮不掩:“太妃喉咙不舒服便去吃药,在这里咳嗽个什么,皇祖母病后本来身子就弱,万一再被你传了病可怎么办?”
她心里想着要是这女人敢还嘴就拖下去敲几板子出气,太皇太后一转眼看见她眼里的冷光,抢先一步斥责道:“这里容不得你撒野,若是乱出声儿就给我滚回自己宫里。”她缓了声儿道:“你也不必过于挂心了,这孩子还未出生,就是出生了也跟你差了足有十四岁,碍不着你什么,你父皇一生的心愿便是有个儿子,他生前没能瞧着,死后见了自己儿子身份煊赫,见你们姐弟和睦,他在天上瞧着也能宽心。”
姜佑极嫌恶她动辄拿孝宗出来说事儿,闻言没忍住讽了回去:“皇祖母觉得朕该给这容太妃和孩子封什么位置?只一个王爷怕是屈了他,要不要干脆封为储君,再封容太妃为皇后?或者朕直接把这皇位腾出来给他,再把母后从太庙里迁出来给容太妃腾地儿?!”
这话听得坐在一边的容妃面色发白,跪倒在地颤声道:“妾不敢,妾和妾的儿子只求能在宫里能有一席容身之地便知足了。”
姜佑虽然反感太皇太后,但对她倒没甚恶感,闻言缓了口气道:“太妃还怀着孩子呢,先起来吧。”
太皇太后自然听出她语气里的讥讽,沉着脸道:“皇上哪里学的规矩?竟敢对长辈这般说话?!”她用力一拍案几:“皇上不愿意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规矩就是规矩,皇室血脉不能这么没名没分地埋没在宫里!”
这时候一个修长的身条突然迈了进来,对着屋内的众人略一躬身,声音清冷如霜:“太皇太后这话可就有些奇了,皇子如今还没出生,怎么就谈论起位分的事儿了?既然您说到祖宗规矩,便是再显赫的皇子,也没有还在娘胎里就定下封号和位置的规矩吧?”
容妃听了这声音,身子一震,抬起眼在他脸上兜转了一圈儿,又迅速低下头去。
太皇太后早就料到他要来,本想在他来之前把这孩子的名分敲定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只能淡着神色道:“如今先皇已经去了,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
薛元仰唇笑道:“您也知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那皇上如今在位又身子康健,您又何必急着给容太妃肚子里的这个定位分呢?”他淡淡瞥了眼容妃:“况且这个月份上的孩子最容易夭折,若是一个不好,封号就便谥号了,这就是白费功夫,您说是吗?”
这话便是□□裸的威胁,太皇太后手指深陷进了扶手上的蓉覃里,面色忽青忽白,忽然又展颜笑道:“掌印说的是,是哀家操之过急了,反正这事儿已经传了出去,还是明日早朝再议吧。”
薛元没想到她放风声倒快,眼底掀起些波澜,又漫声道:“您说的是。”他携了姜佑,侧眼看了眼低头坐在椅子上的容妃:“看在旧识一场的份上,咱家劝太妃一句,好自为之吧。”说完便拉着姜佑直接走了出去。
那边太皇太后扶着淑贵妃的手出了昭容阁,淑贵妃面上满是急切:“您真的要封那个贱婢容妃为太后?”
太皇太后冷眼看她:“把你的嘴给我闭紧了,人家出身低怎么样?肚子比你争气,那就比什么都强!你若是能怀了龙嗣,哀家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子嗣是淑贵妃的痛处,闻言神色一黯,垂了头不言语。
太皇太后也不看她,望着前面的宫灯淡声儿道:“等这孩子出生,一来可以让咱们赵家在朝堂上有个依仗,有个争权的,不至于朝政都被姜佑和薛元把持着,也省得咱们后路都被堵死了,二来哀家也能”她看了眼淑贵妃,想到她的脾性,还是没把后面的谋划说出来。
淑贵妃却忽然开了窍一般:“可那孩子到底是容妃生的,便是您扶她做了太后,她也不是咱们赵家人,未必跟咱们一条心,万一再养条白眼狼出来”
太皇太后慢慢笑了:“若是孩子的母亲难产而死,皇祖母抚养孙子不就名正言顺了。”她瞧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手“到时候除了哀家和赵氏,他还能依仗谁?还能向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