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多久没见过他对着自己有这样的眼神了或者说,她从没有得到过。仔细想一想,竟然真的是如此,这叫她心里唯一剩的那一点温柔,也黯黯地熄灭了。她嫁给他,所有人都知道为了什么。出嫁前一夜,母亲给自己蓖头发,就对自己说了判定自己一生的话。那一夜母亲把自己手中的这一枝赤金鸳鸯步摇给自己戴上,瞧着镜子中的女儿,微微地笑着。
“月儿,你真是长大了,真是美,比母亲美得多了。可是孩子,你要知道,做正室的女子,美貌到底不是最重要的。做正室的女人,聪明和气度,是立身的根本。为人正室,不能指望得到男人一生一世的一颗真心,你要记得,只有依靠你的智慧和家室,帮扶着他,得到他的尊重和依赖,才能长长久久地安身立命。所谓情爱,在这公侯王府里头,是最不可靠的,男人总会再找上别的女人,会有新欢旧爱,你还要有容人的气量,既然是无力回天,一味吃醋只会叫自己的夫君离自己越来越远,还会引起长辈的闲话。我知道这很难,可是这必须要做到。”母亲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神中深深的都是忧虑,“月儿,你是个聪明孩子,只是可惜,我们这些年太过宠爱你,什么事情也没叫你经过,叫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有些耐不住性子,这个我们的不是,如今说起来也晚了。咱们家如今虽然不比从前,你几个姨娘,你也是瞧在眼睛里的,都是母亲经过的事情。咱们家虽说是名门之后,可惜这些年已经日薄西山,不过是一个空壳子了,连累你也只能靠自己了。以母亲的心思,是不愿你嫁进这样人家的,十分辛苦,只是婚姻的事情都是天定,如今也只好看你自己的。月儿,你在王府里头,切记一个忍字,万事不要焦躁,若是有一日,你的夫君领进了别的人进门,母亲只希望你能够耐住性子,权宜行事。”母亲深深叹了口气,“论理明儿是你的好日子,母亲不该说这些,只是这些话,母亲不和你说,还有谁会跟你说呢。女人都是这么过的一生,既然做了正室,也有不得不咽下去的苦果。月儿,以后的路,只有你一个人走了。”
月逍如今想一想,自己似乎真的没有做到母亲嘱咐的一切。就像母亲说的,怀思求娶自己,不过是为着自己的出身,他虽贵为藩王长子,却有个不甚光彩的出身,世家大族嫡出女子不愿允嫁。论聪明,自己并不能给丈夫做什么,安云佩的缜密谋算是自己永远跟不上的,如今又来了一个青罗,行事眼见是比自己强的。论家室,自己的家族虽说是名门,却渐渐没落,并不能作为他的筹码助力,不过白白有什么不寻常,实在是说不出,风平浪静得很。然而隐约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隐匿在慢慢开到盛极的紫薇花香里头,又随着一夜一夜的风雨,慢慢地凋落了。青罗完全病愈之后,虽然声音已经好全了,与怀慕之间却忽然变得极少交谈,与旁人也说得少了。似乎这一场病,留下了长久的痕迹,这个昔日明艳如蔷薇花的女子,就变得真正沉默了。
最能感受到青罗的变化的,自然是侍书和翠墨。与青罗相伴长大,她的性子她们两个人是最清楚不过的。昔年在闺中,她的性子最是开朗大方的,处事利落口齿也犀利,私下里小幺儿们都偷偷唤她玫瑰花儿,艳丽却也扎手。当初嫁到西疆来,青罗虽然也悲伤忧郁,到底是有因由的,一时想得开了,也就丢开手,依旧是明媚的笑容。在她们的心里,青罗就像是蔷薇花,所有颜色光彩都是自个儿的,不管在哪里,荒野悬崖上也好,王府名园中也罢,都能开的灿烂明亮。若有人栽培怜惜,自然是风姿富丽,就算是没有人去理会,也不肯轻易被风雨摧折,犹自芳华独具。而如今,却不知为了什么,也不为什么事情,就像是慢慢地淡去了,从霞光一样的绯红,渐渐淡成了粉色,白色,几乎是透明一样。所有的变化在每一日里似乎并不清晰,日子久了,却都深深地刻在眼睛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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