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了九月中旬,天气没有凉快的意思,阳光好像把这一整座城市都晒透了,到处散发着热气。
第二天的表演课,人来的异常少,就快上课时,老师坐在台上懒塌塌的不愿动,安然低头玩手机,向楠猛地拍她一下。
“你看!”
安然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看到了门外的林湘,向楠低着头凑过来。
“平日人多的课都不见她来,天天出去试镜头,今天这么积极……”
安然撇撇嘴,不置可否,陈欣忍不住凑过来。
“上次她们丢脸丢到家了,这次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说什么呢?”向楠推推安然,“几个领导都在呢,还是小心为上。”
安然正想说什么,几个没见过的专家一前一后走进来,身后两个摄影师,手里拿着一串钥匙。
林湘紧随其后进来,表演课的老师转头和她说了什么,她走了几步,坐在刘碧莹旁边。
许蓉探着个头问了句,林湘只淡淡一笑,并未作答,许蓉的脸上便有些不开心。
“今天,是我们风娱投资的一部电影《舞女》的试镜会,导演特意给我们这一期学员一个机会,时间紧迫,来不及与大家说,全凭现场发挥,这次试镜的角色挂在教室外面,感兴趣的同学可以来看看。”
现场发挥?唐诗冷笑一声,“我怎么没看出来门口那几个人是现场发挥。”
唐诗的声音不算小,门外的刘碧莹下意识看过来,安然推推她,“你小点声。”
唐诗撇撇嘴,不置可否。
安然出去时才看到门外张贴的海报,大家都围在那,里三层外三层,周边的人根本进不去。
向楠握着手机,横跨千军万马歪歪扭扭的拍了一张照片,安然凑上去看了一眼,是一部蛮有名的小说改编的电影,三个女孩一路打拼,最后成为舞王的故事。
不过,这三个女孩都有点特别,一个抑郁症,一个残疾,最后那个是个盲人。
对于主角,大家似乎没什么兴趣,围绕着几个配角选来选去,向楠有些悻然。
“主角都从新人选,看来没什么影响力,我们去最多涨涨经验,不知道导演班底怎么样?”
“还可以,不好也不坏。”唐诗从旁边瞥一眼,淡定的点点头,“以前宋小川跟过,宣传还不错。”
“要不去试试?”
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向楠一转头,才发现安然不见了。
试镜教室的大门敞开着,教室外面雅雀无声,里面几个盛装打扮的姑娘正在试镜。
向楠走上前去看一眼,是林湘和刘碧莹她们。
那本小说安然读过,当初哥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帮助她识字的,小说里的人设性格突出,抑郁症的姑娘健全,但是不漂亮,性格缺陷太过严重,盲人姑娘虽看不见,却心地善良、美若天仙。
上帝都是公平的,而林湘理所当然选的是盲人姑娘,
人都是向善的,没有哪个人天生就爱演那种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角色reads;。
形势所迫,往往不得已而为之。
但安然看出她是准备过的,在空无一人的舞蹈教室,摔倒,又挣扎,举手投足间那种茫然、无措,淡淡的忧伤隐在眸子里,我见犹怜。
可是,盲女并不该是这样的,这一点安然比谁都清楚。
那种茫然无措只存在于最初的时候,盲女与她一般,那时还小,并不能理解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
等到理解了,也就漠然了。
命运就是这样,容你挣扎,却不许你改变。
当然,导演也是不满意的,一段表演完毕也只淡淡的点点头,一旁的秘书挥挥手,“下一个吧。”
门外的人都没准备,大家面面相觑,林湘试过的角色谁还敢试,且不说站出去就是丢人现眼,演得这么好导演都波澜不惊,自己也没把握比她更好,还会被人评论说不自量力。
坐在里面的导演也有些尴尬,淡淡的笑了两声来打圆场,“刚才林湘姑娘的演出还是不错的,看出来精心准备了,大家无论哪个角色,都可以来努力尝试一下,你们都是新人,演技欠缺都是可以理解的,大家都是从配角开始的,没有哪个人生来就会表演的,对吧?”
这话说的倒在理,现场不少人跃跃欲试。
刘碧莹推了推身旁的许蓉,“你也去试试呀!”
许蓉低头,“我又不知道试哪个……”
“就试林湘那个角色呗。”刘碧莹笑笑,“我觉得你也挺适合。”
一旁的唐诗撇撇嘴,贴着向楠的耳朵说了句,“自己没演好,就想找个人来衬托。”
向楠不觉疑惑,“话不是刘碧莹说的。”
“你当林湘不同意,她也敢乱说?”
唐诗每次都这样,自以为声音很小了,满教室都能听见。
安然抿了抿嘴,慢慢的向前走两步,恰好挡在许蓉面前。
向楠一把拉住她,暗暗使了个眼色。
“别担心。”安然淡淡说,“我去试一试。”
安然是默默走到台前的,脚步很轻,以至于一旁的秘书竟没注意。
导演抬起头,淡笑着看了她一眼,这个时候敢站出来,的确勇气可嘉。
“你叫什么名字?”
“安然。”
“试镜的角色呢?”
“盲女。”
阳光透过云朵,像一缕轻纱慢慢的铺进来,教室里美的像一幅油彩画,整个走廊里,安静的鸦雀无声……
刘碧莹下意识推了推身旁的林湘,“这不有人给咱们垫背了。”
林湘皱了皱眉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担心。
现场始终没有人说话,安然走在舞台中央,默默的跳起了舞。
她的舞蹈都是现学现卖,跳起来显然没有林湘轻盈与灵动reads;。
林湘跳时,眼睛虽目视前方,似乎是习惯,余光总时不时的瞥向四周的镜面,可安然跳的时候,全程是闭着眼睛的。
导演正惊讶于这样的平衡力,似乎是刻意的,安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是实摔,安然的膝盖重重砸在了光滑的地面上,在教室里发出一声闷响。
刘芳愣了愣,似乎打算上前去扶,向楠一把拉住她。
台前的导演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表演与林湘如出一辙,甚至不如她跳的专业,全程没什么亮点,白白给人家当陪衬的。
可就是下一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安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那目光漠然,空洞,甚至带着一丝厌恶,那种对自己深深的厌恶。
安然的手臂在空中虚晃了两下,慢慢的,稳稳的站直了身体,她背对着导演,脚尖慢慢滑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舞蹈。
这一次,她是睁着眼睛的。
不同于林湘的目不斜视,她的眼睛在动,却动的没有一丝焦距,冰冷,空洞,荒芜的没有一丝感情。
对比林湘的楚楚可怜,这才是一个盲人应有的样子。
偌大的世界,房间里空无一人,纵然你娇弱可怜,却又演给谁看。
安然记得书中有这样一段,盲女为记住手臂挥动的位置,叫人在身前放了块钉板,一天下来,手背上鲜血淋漓。
坚强到这般地步的人,心早就死了,纵然明媚都是给外人看的,一个人的时候只能选择习惯。
这些事,没有人比安然更清楚。
观众是看不懂的,可对比林湘的表演,总感觉这个舒服了许多,舞蹈跳完,安然的试镜就结束了,她转过身,对着导演轻轻一笑,似乎并不在意结果。
导演愣了愣,方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竟与方才一模一样的语气。
“你叫什么名字?”
“安然。”
没有人注意到林湘是什么时候走的,安然出来时她就不见了,有了安然打头,不少学员纷纷进去,跃跃欲试,大小角色都被试了个遍。
唐诗和向楠都没什么兴趣,就带着陈欣、刘芳排练节目去了。
可说是排练,其实进度早就停滞不前。
四个人想要编演一天的节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安然算过,排除主持人报幕和打广告的时间,每人在台上要表演八十分钟以上。
当然,这还不算两人同台的时候。
商量了几分钟,人们悻然而归,一回到寝室安然骨架都散了,躺在床上懒塌塌的不愿动。
难得,许蓉今天回来早,安安静静的没出声,安然想,今日自己出风头,林湘定是为难她了。
一边解围,一边却又埋坑,此时想来人生真是个怪圈子。
唐诗又在下面敲安然床板reads;。
“安然,起来洗澡了,许蓉还没洗呢。”
安然懒塌塌的打了个哈欠,“唉……不洗了吧,明天再说。”
正想着,唐诗一连串的敲击将她从床上振了起来。
“安然小姐。”唐诗盯着她的眼睛,“你昨天就是这样说的。”
安然瞪大眼睛意图瞪回去,但最终失败了,屈服于唐诗小姐的冷暴力,安然乖乖下了床。
热水自上而下,浸润了每一寸皮肤,头脑一点点清晰起来。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们担心时长,都会选择排个小品,演一段歌剧,说着说着半小时就过去了,可这种露天的舞台演个小品,总感觉怪怪的。
既然演不了小品,那就排个舞台剧吧,想法一出,第二天,安然带着全队逃了课。
上午的训练是那个一堂课也憋不出一个字的舞蹈老师,安然想,逃了就逃了,反正逃了那么多,也不差她一个。
眼见着到十一,人心都散了,能留下来练习的本就不多,林湘那一队几天前就不见了踪影,练习室里空荡荡的。
可人一旦有了想法,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大家商量着十一多待几天,也为节后省些力气。
当天回去时,向楠拉着安然去了附近的银行,快到月末,酒吧的分红已经打到向楠的卡上,如今也到了日子给家里汇钱。
可是以前这些事,向楠是绝对不会找人陪的。
大晚上,黑灯瞎火,月黑风高,两个人形单影只出去汇钱,未免吓人了点,安然忍不住说了两句。
“你每个月都来汇钱吗?”
向楠点头,“嗯。”
“家里有几个人?”
“三个。”
“你和双亲?”
“我妈和两个弟弟。”
这嗑唠的稀碎。
安然想,问个家人居然没把自己算进去,搞得自己像是查户口的。
话说回来,向楠也终于进入了正题。
“我拉你出来是想问问你。”向楠说,“上次那个试镜之后,一直没消息吗?”
安然摇头,“没有呀。”
“这不应该呀。”
安然笑笑,“我就试试,没想过真上。”
向楠摇摇头,“不对。”
“什么不对?”
“这件事情不对。”向楠拍了拍安然的肩膀,“那天我见着导演对你有意思,就托唐诗问了问宋小川,结果宋老师还没开口,那边就找来了,这几天你留意点,别让别人顶了你的位子。”
冷不防,一阵寒风吹过,好像吹进了骨头里,冻得脊背发凉。
安然轻轻点头,“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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