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流芳百世圣人愿，遗臭万年罪孽深。是非对错君王言，一字万世史官权。
“啊…嚏…”石林旭打着喷嚏坐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希望将鼻腔里残留的刺激性气味赶出去。面前篝火噼里啪啦的散发着光和热，反倒把四周映衬着更加的黑暗。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立刻唤起了之前的记忆，石林旭警惕的跳了起来，刚好看到声音的来源将一个小玻璃瓶放进衣服。
“飞马……老师……”虽然保持了人形，但英招的声音和脸型都没有变，只是石林旭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称呼对方做老师。
“不用这么紧张，对不起，吓到你们了！”年轻男子放好瓶子后便用手拍了拍身旁石林旭躺过的草地，示意他坐下来。
“对了！军屯和裴宇泰……”石林旭很快在篝火旁看到了盖着毛毯的两人，军屯还轻轻的打着鼾，似乎只是睡着了。
“放心，他们都没事，让他们睡吧。”
“这是……怎么回事？”石林旭不解的看着变回人形的老师，不敢放心的坐回草地，但对方却宽慰的笑了笑。
“应该是我先问你们吧？为什么这么晚了你们会在这里？”
“我……”石林旭发现面对质问，自己的确无话可说，“对不起老师，是我错了……我一定要拉着他们来的，不关他们的事。”
“放心吧，对你们已经惩罚过了！”
“惩罚过了？……老师这花香……”石林旭努力回忆着之前的经过，但从闻到浓郁花香开始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现在对周围的花香异常警惕。
“没错，夜香曼陀罗已经帮我惩罚过你们了，不过现在你不用再担心花香。曼陀罗花香可以让人凝神静心，太浓则会让闻者产生幻觉，像你们之前吸入的浓度则会直接麻痹神经让人昏厥。”看到石林旭仍然紧绷着神经，英招只能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球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石林旭迟疑了一会还是伸出了手。
“你找的东西，蘨草种子！”
“真的？老师你真愿意给我？”石林旭欣喜若狂，双手接过种子，仔细的观看着。种子乌黑浑圆，几乎和黑葡萄无二异，只是葡萄是软的，种子有硬壳保护。石林旭掐了掐自己，确保不是幻觉后才小心的将种子放进了贴身的衣兜里。“老师为什么之前……”
“如果你只是单纯的找我要，我依然不会给你，至少得敢于冒险付出才配拥有它。”
“但我们本想偷偷……偷偷去摘叶子的……”石林旭老老实实的交待了他们的企图，只希望对方不要收回那枚种子。
“如果这么轻易就被你们摘了叶子，那我也无话可说。”英招再次拍了拍身旁的草地，这一次石林旭毫不犹豫的坐在了老师旁边。“之前也有我的不对，作为老师怎么能说走就走，把学生晾在一边。”英招丢了一段枯木进火里，然后出神的看着那腾起的火花。“不过你当时的确戳中了我的痛处，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对不起飞马老师，我不知道……”石林旭很是尴尬，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揭了老师伤疤。
“你当然不知道，所以我也不怪你。我在找的也是蘨草，不过是另外一种蘨草‘帝女死焉，其名女尸，化为蘨草，其叶胥成，其华黄，其实如菟丘，服者媚于人’。吃了它，能让别人都会喜欢她。”
石林旭本想问为什么，但英招似乎并不打算给他插嘴的机会。
“我族世代掌管着昆仑花圃，是有神职传袭的，我本也该继承英招之名。但后来我遇到了我的妻子，她的种族背负着历史的骂名，被世人誉为灾兽，人人都不愿看到他们，人人都讨厌他们。我们的爱情自然也得不到家族的祝福，于是我带着她来到了这片山谷隐居。”
“这学校？”
“对，就是这里……听说要借我们的山谷办学校，我是不愿意的，但我妻子却劝我答应了下来，于是我们又搬到了这里，把外面留给了学生和老师。那段时间她的确很开心，我们一起打理着改建学校，但你们来之前她却离开了。”
“离开了？为什么？”
“她还是没办法放弃种族的桎梏，怕你们讨厌她，不愿意看到她，所以只有等你们离开了，她才愿意回来。这也是为什么我想为她找到蘨草的原因。”
“那你妻子，师娘到底是……”
“是长右一族的。”英招总算转过头看了看石林旭，叹了口气继续说到，“古文上记载‘见则其郡县大水’，宣扬看到长右一族的人会引来洪水，所以他们被定义成了灾兽，招人讨厌。”
“不可能吧，应该是假的吧？”石林旭自己也不知道真假，但他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当然是假的！这些都是为了惩罚她族祖先犯下的错误。古人一向喜欢搞遗臭万年这一套。”英招说得有些激动，捡起一根枯木扔进篝火，又激起了一串火花。
“他族犯了什么错？”石林旭的情绪也极易受到带动，“祖先的错为什么要后辈来承担。”
“你没听说过长右一族吗？”英招再次好奇的转向石林旭。
“没有！这么久远的传说谁会去管。不光我不知道，我猜学生里面八层都不知道，人类世界知道的可能更少。即使知道了也会为冤枉打抱不平，我知道军屯就看不惯老桎梏。所以……所以我觉得师娘完全可以安心面对现代社会，根本不需要什么蘨草。”
“哈哈，谢谢你。看来不知也有不知的好处，就像你用的那个词，少了很多‘桎梏’。”英招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脸上也总算挂起了笑容。
“哪里是我说的，明明是老师先用的这个词。”
“是吗？我都忘记了。”英招逐渐收回了笑容，看了一会篝火继续说到，“那你想知道长右的事吗？”
这下石林旭可为难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从心底来说，他是很想听的，毕竟有好奇心在这里，但他又怕提起老师的伤心处。
“我只是想看看你知道后对长右一族有什么看法。”看到石林旭点了点头，英招才往下说到：“上古共工和祝融大战，共工发起洪水残害了很多生灵。后来共工战败，相柳被杀，作为属臣的长右却逃过一劫。但长右不思悔改，躲在桐柏山发水伤人，也正因为这样才落下了‘看到长右就会遭洪水’的恶名。后来禹为了治理洪水，带兵围剿了长右，并命人用大铁链锁住了他的脖颈，鼻孔里又穿上了金铃，然后镇压在了今天江苏淮阴的龟山脚下。可千年后，明朝洪武年间，太祖皇帝经过淮水，听到下官提到这个传说，于是命人拖出铁链，铁链的末端果然锁着长右。因拉铁链的官兵不知轻重，破了封印，长右扯断铁链逃入深山。长右一族也得以延续至今。当时我也是在寻仙草的时候在深山里看到了她，我有花草掩护，她没能及时发现我，但当我走近，她却投水游走。”说到这里，英招的脸上又泛起了笑容，“我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她，后来才知道她是不想给我带来灾祸……”
石林旭听得入了迷，英招停下了他还没回过神。
“哈哈后面的谈情说爱就不是你们该学的了。”英招转过脸认真的看着石林旭，似乎不愿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怎么样，现在你知道了，会害怕看到她吗？”
“当然不会，军屯还是凶兽，我们不也是朋友！”对于英招的逼视，石林旭一点也不闪避，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对于生活在当代的他们，没有几个会真正在意过去的传说。
“谢谢，下次我争取劝她来给你们上课。她一定非常开心。”英招如释重负，抬头看着西斜的明月，“时间不早了，你带他们回去吧。我再送你一个花盆，现在就差最后一个工序了。记住如果花纹发黑说明水多了，如果花纹转白说水干了。”
说完英招将左手按在了草地上，那里的泥土早已写下了符文，一根银线连接到了篝火里，整个篝火仿佛瞬间给什么东西隔离了，失去了热量。接着英招右手往火里扔入某种植物，火舌立即穿天而起，但却不往两边扩散，也丝毫没有温度。当火焰渐渐暗淡下来，之前的柴火早已烧成了灰，而下面的草地似乎一点未受损，炭灰中隐隐有个发着红光的石块。
“等模子冷下来自然就会裂开，花盆就在里面，要小心烫手。”说完英招便起身幻化了原形。
“谢谢你老师。”石林旭发自内心的感谢这位老师的帮助。
“我帮你找到了蘨草，你也帮我找到了蘨草。我送了你一个花盆，你也许会为我们带来不一样的生活。所以我们扯平了。”
“但我并没有……”说到一半石林旭明白了老师的意思，于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看来带她隐居并不是长远之计，我会试着和她一起融入外界社会的。”说完便展开翅膀向木屋飞去，“明天上课别迟到！”
英招一走，石林旭便迫不及待的扑向炭灰，模子依旧烫手，他顾不得寒冷脱下外套便将石块整个裹了起来。石块刚被拿起，炭灰便落在了草地上，石林旭不得不佩服老师爱惜植物的心情，连火堆都用结界进行了隔离。
没有热源，熟睡的两人将毛毯裹得更紧了，石林旭笑了笑幻化出原形，将裹着衣服的花盆叼在了嘴里，一爪一个抓起两个朋友往回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