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在楼下总比在家里离她近些,这样她洗过澡后头发和身上散发的香味或许就会从房间里飘出来,钻进他的鼻孔,融进他的血液,流遍他的全身。
如果这样的话,今夜他该是多么的幸福啊!可他在楼下站了许久,这样的幸福都没有出现。回去的路上,他闷闷不乐的望着天上渺茫的星光心想,看样子这种喜欢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就算他表现出来,她或许根本就不在乎。
宿舍窄小而闷热,风扇拼命的旋转着,呼呼呼的声音简直吵得人耳朵发麻。蟑螂顺着墙角爬来爬去,就连那长相难看的壁虎也凑热闹似的跟在它后面跑来跑去。
蓝蓝躺在竹席上睡不着也不和室友说话,当她看着上铺的木床板或者墙壁时,莫言的样子就会在她眼前晃悠着并对着她坏笑。她要是闭上眼睛,他就会在她脑海里向她招手,她无奈的用枕头捂住脑袋小声嘀咕:“真是阴魂不散。”宿舍里洗衣服的女孩披散着头发,一会进来,一会出去,门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直把架子床的铁栏杆撞得碰碰作响。
对面床上的女孩正在和男朋友通电话,那声音把玻璃杯里的水都震得泛起一层波纹。上铺的大姐打呼噜的时候还间带着磨牙,那声音就像在嚼橡皮筋听着特别让人压抑。
门口床上那个不爱说话的女人天天晚上都要绣十字绣,一直到一两点才会关灯睡觉,这就是宿舍里的光景。
蓝蓝能忍受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可今晚,她对这样的情景极为反感。窗外就是马路,嘀嘀嘀,呜呜呜,各种机动车辆的笛鸣混合在一起像一股旋风窜进窗户简直能把人的耳膜震碎。
蓝蓝板着脸系好粉红色丝质睡袍的腰带来到阳台,阳台背着马路,因此相对而言比较宁静,这宁静虽然无法和家乡的宁静相比,可已经很难得了。她需要这种宁静,在这如此喧嚣的城镇,这宁静真的是千金难买。
莫言毅然站在楼下,此刻正垂着头来回踱着步子,孤单的影子一会被灯光拉长,一会缩短。蓝蓝无意间低头望见他时还以为看花了眼,于是赶紧蹲下身体捂着狂跳的心脏,她的躲避没有逃过莫言敏锐的眼睛,她出现在阳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看到她了,看到她,他的心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之火,直觉告诉他,她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喜欢他。这种理性的推断得出的结论让他欣喜若狂,于是朝楼上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这口哨是那么悦耳动听,就像恋爱中的百灵在用歌声传情。
楼管是一个清瘦高挑,有点驼背的中年男人,听到哨音趴在二楼阳台愤怒的朝楼下喊:“你这小混混,吹什么吹?赶紧走不要影响别人休息。”听到骂声蓝蓝忙将身体探出阳台捂着嘴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莫言看着她故意舔了舔嘴唇,抬起握紧的拳头,嘴角扬起一抹流氓才有的坏笑,然后竖着拳头冲楼管喊:“你才是小混混呢。”他那挑衅的表情惹怒了楼管,楼管拿起墙角的棍子迅速冲到楼下,莫言早已不见人影。楼管气急败坏的回到二楼说:“现在的年青人啊,简直不像话。”蓝蓝在阳台站了片刻,没再看到莫言,心想这次是真的回去了,因此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每个人的初恋都带着一股无知少年的懵懂与傻气,蓝蓝和莫言也不例外,除了知道彼此的名字,他们也没想到留个电话号码作为联系方式。
自从那晚分别之后,他们的初次偶遇便像接收到错误信号的小鲸鱼暂时搁浅在潮湿的沙滩上,他们对彼此的所知甚少,记住的恐怕只有彼此的模样。
接下来的日子里,蓝蓝的生活一如既往,只不过去外滩鱼塘的次数多了一些。以前去那里是为了寻找清静,现在去那里却是为了能再次见到莫言,虽然他告诫她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去那里,但她还是不听劝阻。
不知是怎么了,现在上班的时候,她经常走神,有时还会一个人傻笑,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同事以为她撞见了鬼,她们哪里知道那是她在想念莫言。好几天都没有遇见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有没有想她?思念一个人原来这么白痴和辛苦。
这几天一直下着雨,雨时大时小从不间断。
下班之后,蓝蓝撑着雨伞,独自一人徘徊在水岸曲折幽深的街巷里,观望着这像潮水涌动的茫茫人海。一群群陌生人就像海底的鱼神情漠然的迎面而来,然后又擦肩而过。
宿舍的女孩逛街喜欢结伴同行,可她喜欢独自一人,不随从别人的意志漫无目的的向前走,虽然孤单可也自由。
这江南的雨啊!糅合着鹫尾花的香味,从南朝幽深的庭院里一直滴落到这马路边的榕树上;滴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滴落在小巷里的青石板上,犹如深宫红颜哀怨的青泪,映着她们琼花般的容颜,在悠悠千古里等待和绝望。这雨滋养着古老墙角上那一片片如绿色花瓣般的青苔,这青苔里附着着无数哀怨的幽魂,这雨是她们前世的泪,今生她们要用这泪供养这委身于墙角的卑贱躯体,在这命运的漩涡里一直轮回,直到泯灭于无形把俗世中的爱恨了结。
这如蛛网一样四通八达的街巷已被莫言的双脚摸寻得异常熟悉,他和家人租住的老房子就在村子的深处,这段时间他一直闲在家里,給忙着上班的家人做饭。
遇见蓝蓝无疑是难得的缘份,这几天他一直想,说不定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和她曾无数次的在水岸的街上擦肩而过,他们是前世的夫妻,只是今生还没有认出彼此,他们近在咫尺的次数太多,太多了,于是苍天才让他们在鱼塘边相遇。他如是想着,觉得人生真是奇妙!这些天他经常去街上,刻意的想在某一个转角能和她撞个满怀,可这样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
夜晚躺在床上,他把枕头当成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莫莉看见他问:“哥,你怎么了?”他连忙将枕头扔在一边说:“没,没怎么,就是有点冷。”莫莉小声嘀咕:“冷?都快把人热死了你竟然说冷?有毛病啊?”说着一头雾水的出去了。
莫言:“你才有毛病呢,出去别烦我。”他就像一个忧伤的王子,谁想看见他笑还真得去庙里烧高香。好几天没见到蓝蓝,他那张苦瓜脸越拉越长了。
他的妈妈有些担忧的对老头子说:“哎,咱儿子是不是哪里出毛病了?整天闷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绣花姑娘一样,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呀。”
听到她的话,莫莉笑的抽了筋:“爸,妈,你们到底在瞎操心什么呢?我哥好得很,哪有什么毛病。”妈妈疑惑的说:“那他干嘛那副臭德性呢?想吓死我啊?”老伴唉声叹气的说:“我看他呀,不是想吓死你,是想吓死我。”妈妈不解的问:“为什么?”老伴说:“他和你关系好呗。”莫莉神秘的笑了笑:“老爸你想到哪里去啦,恋爱中的人都是那个样子的,你不知道吗?”老两口困惑的摇摇头说:“恋爱?”
莫莉说:“是啊。”妈妈看着她紧皱着眉头:“恋爱干嘛弄得跟吃了老鼠药一样那么痛苦呢?”爸爸赞同的说:“是呀!想当年我和你妈谈恋爱的时候,二话没说就,就……”莫莉赶紧打断他的话:“你们那年代多不文明,现在这时代谁还……”
这时,莫言凶巴巴的打开门冷冷的说:“你们烦不烦啊?一回家就嚷嚷个不停,能不能让我清静一会?”说完砰的甩上门躺在床上看电视去了。
老两口被儿子这么一凶顿时脸都气绿了,莫莉也没想到他会像个小哈巴狗一样突然冲出来对着爸妈吼叫,瞅着他们那无辜委屈的神情,愣了一会才张口结舌的劝解:“你,你们别生气啦,我哥可能,可能喝醉了,嘿嘿!饭都凉了咱们赶紧进去吃吧。”
本来不怎么生气的妈妈听她这么说一下子火冒三丈,于是跑到阳台一侧的小厨房胡乱抓摸了一会,最后拿起菜刀冲到莫言门口大声吼:“嘿,你这个不成器的小兔崽子,屎一把,尿一把把你拉扯大,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还嫌我们烦你了,你整天板着那张臭脸给谁看呢?我又没招你惹你,你给我出来,出来。”她一边大吼一边把门捶得砰砰直响。
老伴拦住她说:“你看你,说几句就算了,拿着菜刀干嘛呀,咱们可就这一个命根子,你至于吗?快把刀……”不等他说完,憋着一肚子火的莫言突然打开门冲了出来:“想把我剁了是吧?来,往这里剁,剁呀。今天你要是不把我剁了你就不是我妈。”
莫莉一看事情闹大了赶紧冲上前说:“哥,你这是干什么嘛?赶紧进屋去,进屋去呀。”边说边把莫言往房间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