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的太阳犹如小街巷里用了好些年月的电灯,看上去那么破旧,可依然散发着炽热的光芒。
蓝蓝拉开沉重的铁门望着横在门口的小巷不知道向左还是向右。明亮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照在红褐色的墙壁上,照在她乌黑的头发上;照在青灰色的水泥地面上;犹如晃眼的水波在轻轻荡漾。
莫言尾随其后站在大门口得意的说:“分不清东南西北啦?要不要我给你找个罗盘?”他和家人刚搬进小巷的时候,因为迷路在蛛网一样巷子里来回转悠,巡警还把他们当成了小偷,他不敢保证她来了一次就能记住回去的路线。
为了不让自己难堪,蓝蓝硬着头皮迈开步伐向左边走去,她承认自己是个路痴,但或许可以歪打正着走出迷局,在很多事情上她都是抱着这种侥幸心理,结果却都能如愿以偿,每每如此她就会认为是幸运之神在帮助她。
莫言双手插在口袋大步流星走到她前面拦住去路,她的额头几乎要贴在他的下巴上了,她赶紧低下头躲避他那透视镜般的眼睛。莫言冲她呵呵一笑:“我的大小姐啊!方向反了,应该往那边走。”说着伸出手作了一个潇洒,迷人的打枪的手势。
蓝蓝赶紧转身朝他指的方向走去,心想,真丢人!怎么能在这么帅的男孩面前出丑呢。走了四五步,听见莫言用打火机点烟的声音,紧接着就听他说:“你怎么这么听我话呢?哎呀妈呀!又反了。”蓝蓝停下脚步转过身恼羞成怒的瞪着他:“你,你,你竟然耍我!”她的双眸如春水般清澈,却也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寒意。
莫言一脸得意的走上前把结实的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你什么你?自己笨,还说我耍你,我送你回去吧。”蓝蓝抖掉他的胳膊一脸嫌弃的拍了拍肩膀:“咿呀!别碰我,一股狐臭味,呸呸呸!”
莫言抬起胳膊嗅了嗅腋窝嘀咕:“没有哇,香的很嘛,不信你闻闻。”蓝蓝疑惑的说:“没有吗?难道是我鼻子出了问题?对不起啊鳄鱼!对不起!”莫言没有理她,但脸色瞬间变得特别难看。难道在她眼里,他就是一头丑陋,凶残的鳄鱼吗?别人怎么说他都行,但是她不可以,她这么说他就是不喜欢他。想到这里他有些伤心。这伤心瞬间夺走了他脸上惯有的自信与傲慢,就连走路的时候,笔直的脊背也明显耷拉了下去。
恋人之间最忌讳的就是玩笑开过火伤了对方自尊,蓝蓝虽然不算伤了莫言自尊,可已然让他觉得心里不大好受了。接下来的时间里,莫言一直没有说话,蓝蓝因此觉得委屈,她都向他道过谦了,但他似乎并不打算原谅她。真小气!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他竟然当真了。
为了打破僵局,蓝蓝跟在莫言后面边走边像小时候背课文一样念着路边标志性建筑的名称,希望下次找他玩时不会迷失方向。
离宿舍还有一半路程时,莫言停下脚步望着背着双手蹦蹦跳跳的蓝蓝大声命令:“走快点听见没?都多大人了还跟个兔子似的,你以为自己还是十三岁少女吗?真不害臊!”这话他刚才说过一次,现在他又重操旧题,直接了当的表达着对她的不满,但这不满中分明夹杂着深深的爱恋,这爱恋是自私而霸道的,同时也带着戏谑的成份。
蓝蓝怯怯的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撅着嘴嘟囔:“我又没让你送我回家,你干嘛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莫言走上前抓住她的手说:“我没有不情愿,我是心甘情愿的啊。小笨蛋,难道你没看出来吗?”说着掏出纸巾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水催促,“太阳这么毒,拜托你走快点啦!要是晒中暑了我怎么向你哥交代。”
蓝蓝瞄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认真起来倒是挺可爱的,为什么非得绷着一张臭脸让自己受罪呢?于是温柔的说:“我有这么值钱吗?”
莫言在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冰冻绿茶拧开盖子递给她:“长的跟仙女似的当然值钱啦!”蓝蓝接过瓶子喝了一口说:“我哪有你值钱啊,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火夫,前途无量啊。”
莫言噗哧一声笑了:“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蓝蓝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子:“我也不知道啊,我说话不经过大脑的。”五点多是下班高峰期,因此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自行车,三轮车,摩托车,私家车,卖水果蔬菜的手推车随处可见。
莫言想快点把蓝蓝送回去好给妈妈做饭,可街上人来车往举步维艰,把他急得汗水直流。
蓝蓝看出他的心思,于是说:“你回去吧,我快到了。”
莫言面无表情的望着前面的行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把你送到宿舍我再回去。”蓝蓝见他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心里轻松了许多,于是又小声嘟囔:“好人?简直不知羞耻。”
莫言将蓝蓝送到宿舍楼下说:“快上去吧,别站在那傻看我,人家会不好意思的。”蓝蓝做了个丑到爆的鬼脸:“谁看你了?我是在看他。”
莫言转身看着背后的胖男人气急败坏的举起了大拳头:“你敢。”当他回过头来,蓝蓝早已不见了人影。马上要到五点半了,他在宿舍楼下停了片刻便急匆匆的往回走。
蓝蓝回宿舍换了件衣裳在食堂吃过晚饭,便来到宿舍楼顶,坐在水泥防护栏上,望着渐渐失去光华的落日。
成群结队的小鸟拍打着翅膀,在青白的云天上留下一只只沉甸甸的暗影。勤快的燕子用锋利的剪刀铰着天边五光十色的云彩,去年的衣裳旧了,破了,总要做件新的穿到年底才好。
蜻蜓像小巧玲珑的直升飞机在空中盘旋着,不多时,身情倦怠的蓝蓝就像那只蜻蜓跃过千山万水向家的方向飞去……。这个时候,爸爸可能在已经抽穗的麦田里除草,或者在门前的山坡上种玉米。而弟弟和妹妹也许在山上放牛,打猪草,要么趴在院子里的磨盘上做作业。自从妈妈病故之后,他们就变的很乖,很懂事。
每年夏天,许许多多的蜻蜓就会在老家的山巅上飞来飞去,蓝蓝到山上放牛的时候就会捉蜻蜓给弟弟和妹妹玩耍,他们经常会因为分配不公引起争执甚至在爸妈面前拼命扭打。
爸爸冷眼旁观不管不顾,妈妈实在看不下去就从柴摞子里抽一根刺条子把两个人一起赶到外面。之后他们又犯同样的毛病,妈妈便置之不理了,要打使劲打,只要不伤及他人,她也懒得去劝。
实际上他们从来都没有伤及彼此和他人,不太富裕的家庭反而因为他们年幼无知的打闹增添了许多乐趣,但那乐趣自妈妈去逝之后便像留声机里弥漫着岁月气息的歌谣突然间就戛然而止了。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这个家便像天上的明月被凶恶的天狗咬掉了一半,即便有快乐也不完满,不经意间便暴露了那流血的伤口。除过常年在外的哥哥之外,家里其余的人都变得郁郁寡欢,不苟言笑。
为了养家糊口,蓝蓝勉强读完初中,在家里呆了大半年后便来水岸打工。
刚到水岸时,因为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不足月余她的体重便急剧下降。又因为经常想家,所以傍晚一个人呆在楼顶,要么睡在床上蒙着被子偷偷哭了无数次。
从那以后她吃什么都长不胖了,也是从那时开始,就喜欢一个人坐在楼顶上,把街道上的喧嚣置之度外,脑袋放空似的一直坐到天黑。没有人知道深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痛苦,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哥哥是冷漠的。所以有些事只能向星星倾诉。
无数个这样的傍晚,孤独和对家人的想念像一根长长的,无形的线紧紧的勒在她的心上,那种牵肠挂肚的痛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她害怕想念,可不知什么时候,或许就在最近,她多情的脑袋里又增加了一个人,这个人像气泡一样冷不丁就从她的脑袋里冒出来和她的亲人争夺一块不太大的情感阵地,她想把他从脑袋里揪出来扔得远远的,后来却发现自己做不到。这个人就是莫言,噢!他简直太要命了!她和他才认识几天,他就像旋风一样挤进了她的内心世界。
蓝蓝咬着狗尾巴草烦恼却像虫子在心中蠕动着,她不知道思念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孩算不算爱情。
望着天边琼楼般的云霞,她的心中冒出一个荒唐的念想,她觉的妈妈一定站在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望着她。于是,便闭上眼睛默默的说,妈妈,请你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了?被一个人思念是幸福的,但思念一个人不仅幸福而且有些痛苦,同时也是一种煎熬。总是想见到他,见不到他就像缺氧一样随时都会窒息似的。
通常在这个时候,她就会不由自主的走神,发呆,甚至失眠。最近她总是这样,但她觉得快乐,这快乐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在黑暗里挣扎,羞涩中带着被心仪的人拥有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