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双眼的时候,璐海的耳边响起自己曾经在永生镇的某个角落听到过的海浪声。
那遥远又清晰的回忆此刻在脑海里被无限放大,顺着风飘过来的海浪声结结实实回响在耳畔。
她甚至能看见澄澈的海浪一**从远方涌过来。
“嗨,我叫长毓,很高兴认识你。”
大男孩笑着,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呼出的气体让璐海觉得清新拂面。
他的白衬衫熨得笔挺,修长双腿裹在黑色裤子里,一双碧蓝色瞳孔倒映出璐海有些惊讶的脸庞。
璐海感到惊讶的原因是,镇子上很少出现过这么生动的人,很少有人给她感觉,身上充满着生机。
他全身上下连一件奢侈品都没有——他就是一件奢侈品。
璐海在看到对方变得尴尬的神情之后,才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有反应迟钝的时候。
“你好,我是璐海,”她伸出手,与早在半空中悬着的长毓的手简单交握了一下,“对不起,我刚刚——”
“我理解你,”男孩的微笑即使有调皮的成分在,里面好像也闪着阳光,“刚从公示庭上下来的人,怎样也得有一个过渡期。”
他看着她,十分真诚地说,“我理解你。”
他的眸子里沉淀着一汪深沉的海洋。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被晾在旁边许久,发出不满的咳嗽声。
璐海和长毓齐刷刷看向他,他于是再咳嗽了一声,扯了扯脖子上的工作证,将二人往一条长廊上引。机械一样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从他嘴里发出来。
“高级时间管理者不和中级初级一样,他们在大厅里取号,到窗口接任务,而高级时间管理者,每一个都有自己专属的办公室,”工作人员说着,拿眼睛往他们身上瞟了一下,“当然,你们既然是搭档,理所应当共用一个办公室。”
璐海看着长廊两边一扇扇紧闭的门,这才知道它们都是对应的管理者的办公地点。
“到了,你们在这一间,办公室的门牌号是……1314?这数字真好。”工作人员揶揄地笑,同时将手中的电子卡放在感应器上,门“咔哒”一声解了锁。
璐海与长毓对视一眼,璐海没有说话,长毓耸耸肩,笑了。
“在这里面有对讲器和屏幕,旁边的办公桌就是你们日常整理材料的地方,所有已经整理完毕的书册会有专门的人在固定时间点前来收取,你们把文件放在门口的书橱里就行。”
说着,他走到屏幕前,按下了控制面板上的开关键,“你们通过对讲器和屏幕确认任务,然后自己去火车站订购往返的车票。高级时间管理者采取弹性工作制,只要你们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不管你们做什么,怎么安排,我们这边都不管。从接取任务开始,直到将所有资料汇总成一本书册,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们出任务的工具在哪里?”
“工具?”工作人员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恍然大悟,“忘了你不是从初级一级级升上来的了,不好意思。时间管理者不需要多余的任务工具,做好记录就行。你们办公桌上的笔记本和笔,就是你们的任务工具。”
“如果要去不同的时空里做记录,那势必要有一个伪装的身份,难道不需要额外提供一些假面药水?”
“这个是不需要的。在你接取任务登上火车的那一刻,你的身份就已经伪造好了,到了目的地,直接下车工作。”
工作人员礼貌地鞠躬,璐海和长毓跟着弯了弯腰,然后看着他退出去。
办公室不大,除了办公桌,书橱,接取任务的机器外,就剩两面前头立着古董样式花瓶的墙壁。
气氛有些尴尬。
璐海不习惯身边有人,也不习惯和陌生人说太多话,在犹豫了很久之后,她问:“你是新晋的高级时间管理者吗?”
“不,我已经做了一段时间了,”长毓说,“要不然,怎么能负担得起‘监督你’这个任务呢?”
明知这只是玩笑,璐海却觉得心里有了什么疙瘩,她勉强对他提了提嘴角,“抱歉,我忘了。”
自己不再是追捕者了。
努力坚持了那么久的事业,就毁在了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灵力上。
长毓的碧蓝色瞳孔越发深邃,伸手去摸她的头顶。
“其实做时间管理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你看着时间在流淌,几分钟,几年,几百年,好几个世纪的事情,都在你笔下被整成一本书,而你仅仅是作为一个过客看着这些在发生。多么悠闲,不用拼命,也不用遭人记恨。”
璐海的身子往后倾斜。
“……对不起,我不大习惯别人离我这么近。”
长毓的手只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随即拐了个弯去弄自己的头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习惯,没关系,以后你就习惯了。现在,过来看看这台接取任务用的机器吧。把你的手放在这儿,对,指纹确认器这儿。”
璐海看着面前这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白色机器,犹豫着在红色小方块上按下了自己的食指。
“你的十个手指指纹都可以作为唤醒这台机器的工具,”长毓说着,抬头看屏幕上出现的字样,笑了起来,“好任务,看来你的手气不错。”
“什么意思?”
“来,跟着我念,前往21世纪的中国观察高中和大学的教育情况,时间段选择在2011年至201八年之间。”
“观察教育情况……这个范围会不会太大?没有其他具体的指示?”
长毓看着璐海认真的模样,慢悠悠地说道,“所以才说,这是一个好任务。一般没有具体要求的,就是结合那儿的具体情况,然后加入个人意见,最后整合成一本书。简单来说,这种任务,主要看的是你自己的心得体会。”
“这就是高级时间管理者的任务?”
一点难度都没有。
“初级时间管理者的任务指标是最明确的,越往上,越自由宽泛,但是不要以为,我们写成的书册没有人审阅哦。”
“不给具体标准,但是要写到合格?”璐海眉头一挑,一个冷笑的表情呼之欲出,最后看到长毓依旧耐心十足的脸,她默默收起了所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