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阴丽华命悬一线之际，牛魔王出手相救。阴丽华所制投矢车败露于狐族面前。
这几个小狐狸将投矢车运到城内的时候，狐条已经大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狐条是积雷山老狐王座下的四狐将之首，早两百年化了人形，看着年纪约莫像凡人二十七八。它其实并非生在狐城，是老狐王捡回来的野狐狸，狐狸形态的时候其貌不扬，化了人形模样反而生得俊朗。
小狐狸前言不搭后语的又把发现竹车的过程说了一遍，原来这种事是容不得它们三个光屁股狐狸来禀报的，但比他们资历长些的，也不愿做这出头的椽子。索性谁发现的就推给谁。
三个小狐狸说完，心也砰砰直跳。现下这狐城是狐条说了算，过去也只在狐族重大节庆的时候远远见过，靠这么近还是第一次。
只见他此时立于狐城瑜台的栏杆前，夜风从南袭来，钻进狐条的宽大的外袍，衣袂乘风，扬得晃眼。
等了半晌，只听狐条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三只胆战心惊的小狐狸温和笑笑。
“无事，退下吧。”
三只小狐狸如蒙大赦，掉头就跑。跑了两步。其中一个略精些的，反应过来在大人面前失了体面，僵在离狐条六七步的位置，又转过身拜了拜。另外两个也如法炮制，三只小狐狸这才退下。
“倒春寒的时候，半夜与冬日也没什么差别，穿这么少回头是要伤风的。”狐条身边空无一人，他突然出声，倒像自说自话。
狐条身边的赤色柱子旁，突然现出人形。这用幻术躲在跟前偷听的正是四狐将之一的狐万。四狐将中他年纪最小，可架不住天分高。早早化了人形，看起来还是个半大小子，脸倒是还没脱了狐狸的模子，尖下巴，上吊的丹凤眼，额发遮着眉毛，稚气未脱中又透着算计。
“大师兄好眼力呀。”被识破了也蛮不在乎，狐万手指蹭蹭鼻头。
“回去穿件衣服吧。”狐条也不追究他听墙脚，但狐万还想纠缠。
“这结界被损的事情，大师兄决定如何处置？”
“狐饼已经去修理。”狐条转过身去，准备结束对话。
“老二？”狐万嗤笑，跳到方才狐条身侧的栏杆上蹲下“他变只鸡都费劲，这大半夜的去修，也不知到天亮能不能修理好。”
老狐王被软禁之前，酷爱打麻将，座下四大弟子，也就是四狐将的名字是按照麻将取的。除了狐条、狐饼、狐万以外，还有个狐风。
狐条没有搭理狐万，径直向前走，狐万在栏杆上翻腾着一会儿坐一会儿蹲，总之是顺着栏杆跟着狐条，一路没个正行。
“单是修了结界，这损坏结界的妖精不揪出来一并处置了吗？”
“我看摩云洞那头牛就可疑得很，不如让我过去探探口风？”
“嗯，不对。那竹车我也见了。很是机巧，量那牛精也造不出来。”狐万话锋一转“看着倒像你的手笔。”
狐条完全不接茬，狐万一出独角戏唱得很没意思。
“如何，你不说话便是答应了，我明日先去会会那牛精。”狐万来了招欲擒故纵。
“我方才看星象，便是这几日的事情了。”狐条终于开口，步子仍未停顿，继续向前走。狐万听了这话，也不再去追，只是坐在栏杆上，方才还嬉皮笑脸得没个正行，现在倒像被点了穴。
“嘁”不爽的单音节。狐条回头看看，狐万已然消失在夜色里。
皓月当空，狐条独自立在瑜台，月光与阴影合谋，它们温和的雕刻他，最终只剩一个孤独的影子。
阴丽华在客房的榻上昏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痕。
并非她被逐出轮回后伤可自愈，而是她压根没有受伤。
阴丽华带四架投矢车到狐城周围这件事是瞒着牛魔王的。
其实原本也打算瞒着如意，但是，想悄无声息的从这只白羽鸡精眼皮底下，把东西运出摩云洞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先前阴丽华曾误会摩云洞门口那两只貔貅和四个铜钱是摩云洞主人的趣味，后来看到了如意，才明白做主将貔貅安放在门口的，绝对是如意无误。
都是只进不出的主。
贪得率直，幸亏是公鸡。
若是母鸡，恐怕要憋死。
其实被如意发现也好，阴丽华看得出牛魔王并不愿搅和到狐城内乱之事，所以本愿偷偷行事，日后万一有个闪失，也与牛魔王全无关系。怕牛魔王发现是怕他行事仗义，最后落个左右为难。但被如意发现则不同，这鸡精不仅十分乐意丢掉这个大麻烦。是以搬运竹车的过程中还有所助力。
牛魔王从禅室出来，看屋里的竹材打扫了个干净，才晓得阴丽华连夜潜到狐城去了。心道大事不好。
急匆匆赶到狐城之时，阴丽华已然被封在结界中，精衰力竭，站得摇摇晃晃却还强撑着。这才一棍搅出个窟窿，将人带回来。
阴丽华睡了七八个时辰才醒过来，疲惫至极但也发现自己身上全无伤痕。
“你中了结界的幻术。”
如意端着羹汤站在屋外，扁着嗓子说话。
阴丽华想从榻上翻下来迎一迎来人，但现在四肢疲怠，十分不听使唤，险些摔在地上。
“你老实待着，再磕了碰了大王也不好向孙大圣交代。”
阴丽华回忆起自己深陷结界之时，是牛魔王将她救了回来。如意将羹汤放到床头，自己也跳上来。
“怎么这般没用，连个障眼法也识不破。”如意虽是奚落，但听着有些中气不足，话里透着心虚。
如意当初只想打发了阴丽华这麻烦，可没想到这阴丽华竟然犟到那种地步……原来那结界是狐族利用幻术铸得屏障，以如意的修为也未必能次次识破，但这结界恰有一处神奇，那便是顺其意则昌，逆其意则亡。
那赤石也好，那竹箭也好，不过都是结界使阴丽华看到的幻觉。当初阴丽华若是精神软弱些，不负隅顽抗。在幻觉中中上几箭，全当自己死了，也远比她拼掉最后一口气对着空气左抵右挡来得舒服，至少再醒过来也不会酸疼成这个样子。
不过人生难得早知道。
阴丽华在结界里跟幻觉作对，险些丢了性命。真要往前追究，如意虽不算始作俑者，但这“功劳簿”上确实可以写一笔。是以现在如意虽然嘴上仍旧不饶人，但气势减了七八分，几乎有问必答。
“真君是说，其实我所见之物皆是虚妄？”
“何止所见，狐族的幻术五感皆通。”是了，不然为何当时中箭还能感到钻心地疼痛。
“既然这结界只要顺其意而为，便可无事，那何必……”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是狐族祖训”牛魔王从室外进来，正听得这句，朗声答道。
阴丽华见恩人来了，无论如何也要起身行礼，挣半天直起上半身，如意戳了她额头一下，人又倒下去。
“姑娘好生歇着吧，寻常人在狐族结界里斗到这种地步，估计已经见阎王。”这话牛魔王自己说得自己后怕，孙悟空托他照拂阴丽华，一个不留神给照拂死了可怎么得了。
殊不知阴丽华就是从地府出来的，早已断了回头路。
“大王救命之恩，丽华没齿难忘。”
“姑娘老实待着便是谢我了。”孙悟空把阴丽华托给牛魔王，于牛魔王而言就像替友人看个小猫小狗，送回去的时候总要活蹦乱跳的才好交代。
“大王刚才所说，狐族祖训是何物？”阴丽华急于知道详情。
这猫狗不好看啊，身子动不了，脑子怎么也不歇歇。一味的刨根问底。就像火盆翻了，地上全是小火星，非要一个个踩灭，否则还不知何时就又形成燎原之势。阴丽华若是再作个大的，不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牛魔王转转心思，这次不打算再告诉她许多。
“姑娘就歇着吧，什么事等能下地了再说。”牛魔王转身正要向门外走，忽闻不远处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大力。”男子拖长了语调，唤道。
阴丽华似乎看到牛魔王原地打了个寒颤，不仅是牛魔王，连如意也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本就凸大的眼珠子现在简直要瞪出来。
阴丽华忽然想起当初牛魔王为了救她，击碎了结界。莫不是狐族的人上门来讨说法了？
这种情形如何还能连累恩人，阴丽华听着脚步越来越近，深恨自己现在难以动弹。
“大力，既然在家，怎么不应呢？”
来人行至门口，阴丽华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一时有些恍惚。
这人头束玉冠，虽然身着布衣，但气度很是不凡。弯着眼睛挂在一张笑脸上，明明是个书生打扮，但不知为何看着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只是……似曾相识。
阴丽华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这张脸，但总觉得熟悉得很。
是谁？
还未等阴丽华想起来，牛魔王一个七尺大汉“咣”得一声跪在地上，如意也从床上扑腾下来，伏在地上。
“先生，怎么来了。”牛魔王伏着身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阴丽华侧头看着这一幕，发觉牛魔王这一拜不像是怕，反倒是恭敬。这人是狐族中人吗？自己又在何处见过他……阴丽华思忖的关口，那人的眼光正落在阴丽华身上。
writingby阿詹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