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黑白无常争执不下之际，阴丽华向两人许下“不伤一兵一卒”悉数奉还的承诺。
摩云洞中，如意忙前忙后制备饭菜。董永刚刚解了毒，只说身体不适要回房中休息。牛魔王与阴丽华、白无常端坐在正厅，而黑无常从进入摩云洞开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哪里都不顺眼，如何能够安稳的在一处坐着？早就不知哪去了。
牛魔王陪着两个木头坐在正厅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了，阴丽华一言不发，闭目养神。白无常也安静非常。整个摩云洞只能隐隐听到如意在厨下忙碌的声音。牛魔终于坐不住了，打个哈哈说要去探望董永就跑了。
其实阴丽华听闻是要探望董永，本来要起身跟随的。但此时白无常却突然出声了“小生还有一事请教姑娘，还请姑娘留步。”
董永说是在房中休息，其实那尸蟹的毒已经无大碍了。只是想找个安静的所在从长计议罢了。
白天在董永招阴兵的平台上，阴丽华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此计划虽然新奇巧妙，但也险谲至极，令在场之人无一不震骇。
董永当场提出异议。“太后此法虽然能保阴兵不受损失，但是入城之后过分凶险，臣以为不可行！”
“高昌候。”阴丽华平静道“可以了。”
董永还想再辨，但阴丽华还是打断了他。
她脸上倦容仍在，不过似乎比前几日要好了很多，太阳在她身后，夕阳的余晖穿过山隙，越过竹林，剪出她倔强的影子，董永一时有些看不分明。
一阵微风拂过，阴丽华额发稍显凌乱的扬起，她扯了扯嘴角说“高昌候，已经足够了，你辛苦了。”
董永在榻上翻了个身。他心里忽然浮出一些可有可无的念头。
汉人讲究传宗接代，说到底也是为了清明祭日，能有一炷香的青烟为自己而燃。人是多么害怕孤独的生灵啊，活着得时候形色各异，品性不同。唯有到死了一抔黄土下面埋得全是对尘世的牵挂。这才拽着那个攥着这个，这才有始作俑者。
比起死去，人更怕被忘记。
这才要子子孙孙无穷尽，这才要彪炳史册。
可纵然真能遂愿又如何，纵然真有百子千孙，他们也有他们的人生要走。纵使真的史书留名，也免不了被束之高阁的命运。就好比先帝与太后之事，被史官写在书上左右也不过三五七行。
一腔深情。到了史官手里，砍叶折枝，留一条光秃秃的树干，史官谓之实录。阴丽华清楚自己与这世间事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她的归途在奈何桥畔。
此时房门前停了个影子，看身形就知是牛魔王。
“先生，可还醒着？”
“进来吧。”
牛魔王知道董永说需要休息不过是托辞，之前搀扶他回来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其实那尸蟹的毒已经不碍事了。
但看董永还在床上摊煎饼，还是不由得问了句“先生身体是否还有不适。”
“大力，你说若是我入了轮回，过多久这世上便全无痕迹了。”
牛魔王一听，坏了，这身上虽然无恙，但脑子大概是受了刺激了。不然为何好端端的要死要活的。而且就算你转生，天上那位也要答应才行。
“先生……”
董永卜算过刘秀的生平，是以知道阴丽华过去是个什么样子。她在生时有颗不安分的灵魂，幼时生逢乱世，山贼打家劫舍，她就孤身前往再劫回来。那时她空有拳脚，虽有几分谋略也尽是小节，因果倒置，把那乱相归罪于流寇山贼。于是一门心思怼山贼，睚眦必报。
初见刘秀在庄稼地里，当时阴丽华刚刚将一个山贼寨子搅得天翻地覆。看他一个农人见自己浑身是血也不惊慌，突然莫名生了想要寻个手下的念头。结果拉拢了半天却被农人轻易晾在了一边。当时还很不服气，心想嗔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全然没发现自己将农人的庄稼已经踩得乱七八糟了。很是令人哭笑不得。
若是依着她过去的个性，今日断然不会说出“已经足够了”这种话。
今日她不让董永再与黑白无常纠缠，无非就是怕此事无法善终。她一个已死之人，又在轮回之外，又有何惧？
究其因，董永自述为报恩而来，他还活着，但恩人已死。阴丽华愿意承这个情，说到底也算是要给董永个解脱。既然本意是为了解脱董永，那自己入狐城之后如何艰险便全然不在考虑之内了。
“大力，你说太后设计得法子如何？”董永翻身从榻上坐起来。
牛魔王有点接不上茬，刚刚还说轮回如何，现在怎么又扯到阴丽华说得攻城法子上了。思维也太跳跃了，好在牛魔王认识董永也不是一日了。
“虽然能有七成把握入城，但是就像先生说的。入城之后前途凶险。现在狐城内部局势动荡，孤身前往见到狐王的可能性不足一成。”
“若是你我能陪她去呢？”
“……”
牛魔王闭嘴，拒绝回答这种绝对不可能的假设。
“若是我与她一同去呢？”
“……”董永将军了。
牛魔王屏着一口气，观察董永的神色，直把脸都憋红了。看董永不像开玩笑，只能将气长呼出去，叹息道
“加我一个，多个两成吧”
不到三成把握。与董永所料并无太大出入。
董永起身，“上路前还有些东西要准备，赤岩那处就交与你了，阴兵那边两日时间有些紧张，还是及早行事为妙。”
牛魔王又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白无常留阴丽华在正厅，其实还是为所托之事。
阴丽华歉疚，从地府出来便被筋斗云载着直接到了积雷山，后来又忙着制作投矢车，实在是没腾出手去查那个名字。
“方才忘记问姑娘，何以如此快的就找到了狐族所在？”白无常并不知狐族的具体位置，否则一来到积雷山就该有所警觉。
阴丽华也不知遇到孙悟空的事情说得还是说不得，照理说孙悟空后来进了判官衙门，无论是见孟婆还是被留在地府，都不该乘着筋斗云在地府乱飞。
阴丽华当他是逃出来的，现在也摸不清深浅，决意不再多言。但一时又不知说个什么托词，正巧屋外一阵鸡鸣。
阴丽华与白无常对了个眼。
白无常心道不好，匆匆向屋外跑去。他刚刚就隐隐感到黑无常的灵力不太稳定，像是在用法术做些什么。之前在平台上，白无常要他与借阴兵一事撇清关系时，他便开始生气。这火还没发出来，阴丽华又把不伤阴兵的计划说了出来。
一行人只顾惊讶了，黑无常错过了发脾气的时机，到了摩云洞也不搭理任何人，气哼哼的不知躲哪儿蹲着了。是以白无常在屋内虽然察觉到他在施法，但也没有多加干预，毕竟那厢肚子里的火还没发出来，还是先不去招惹他为妙。
可这好好地，冤有头债有主，他去招惹如意做什么。
两人找到如意的时候，牛魔王与董永已经赶到。
只见一地鸡毛，如意躲在牛魔王腿边，简直抖成筛子。
不过好在如意羽毛丰满，地上这么多鸡毛了，他还没秃。
“小黑，不得无礼。”白无常平日里都是温和笑脸，难得眉宇间见到看到些许怒意。
不知为何，阴丽华瞧着总有种人前教子的感觉。
“无常大人息怒，”董永万年不变的笑眯眼“倒是我们这厢该请罪才是。”
原来如意在厨下忙活，无意间发现，那些阴兵竟然十分喜欢柴房里的那些豆豉残渣，便拿那些残渣诱使阴兵供他差遣。估计是让黑无常发现了，这才教训一二。
“大力，将柴房的豆豉收一收。如意可记得这教训了？”董永如是说道。
如意今日先是被阴兵骇得差点吐魂，后又被黑无常拔毛，这黑无常也是个恶趣味的，这边拔毛，那边还架着口热锅，说是实在不好拔就过遍开水。现在劫后余生，只能连连称是。
黑无常也是意外，这个书生竟然能凭着地上的痕迹，就能把来龙去脉猜个七八分。
但他面上不显，只是又冷哼了一声。
阴丽华看气氛尴尬，尝试转个话题。
“高昌候，我还有一事相求。”
董永好整以暇“太后请讲。”
阴丽华瞥了一眼白无常道“先生可否凭一个名字卜算到此人生平。”
董永是何等人精，他余光感受到白无常神色有异，便知此事怕是与那白无常有所关联。在平台之上若不是他看穿自己所设的阴阳结，怕是此事已经到判官面前点卯了。
但这人与阴丽华到底是何关系，董永还未来的及打探，是以便是他有这般神通，现在也不能贸然承认。
董永躬身行了个拱手礼，“臣请赎罪，天下重名同号之人多如牛毛，此事怕是不易，还请太后将欲卜算的名字告知于臣，臣愿试上一试。”
牛魔王看看自己的胳膊，毛不多啊。
writingby阿詹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