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董永身陷囹圄幻化出卜牌,状似占卜,得明夷一卦。
“如意,此处待腻了没有?”董永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
“没有。”如意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实在是出乎董永预料之外,“为何?”
如意一下缩到墙角,和董永拉开距离。眼神戒备,鸡毛耸立。
看着像是受了惊吓。
董永自己摸摸脸,又低头看看脚边还剩下的半碗水,脸上果然并无异样。看如意的神情,倒像是自己骤然化了修罗一般。“你这是怎么了?”董永笑道。
既然自己周身无异,那如意的反应就十分可笑了。
“先…先生先走吧,我在…我在此处就很好。”
董永眯着笑眼,眼角几乎要挤出笑纹“那怎么能行,不带你出去,大力是要埋怨我的。”
如意眼里董永一贯有个本事,一张面皮明明算得上英风俊朗,但挤得笑容怎么看怎么瘆得慌。说起来这如意不愿离去,无非就是觉得董永恢复的如此之快,恐怕有异。
人就是这样,越怕什么,越信什么。如意修了道,能通人语,长了人的神志精神,又一贯胆小就更是这样了。心里揣着个模糊直觉,觉得董永绝对是死了,现在面前的就是个魂魄,否则何以康复的如此之快。
开始也就是假设,假设再想想后来又成了可能,最后掂量一下,可能又变成了肯定。
“不,不必费心,大王那厢…我可以解释,是我…我自己要留下的。”
如意的嗓子哑了大半,瞳仁缩小,眼白翻腾。
董永复又坐下身,招呼它过来。“说说吧,什么事怕成这样。”
天蓬元帅在南天门,说要下界。天兵不敢拦着,只说要通传一声。
“兄弟的差事最近繁琐得很,着实辛苦。”天蓬调侃道,还有半分挖苦裹在里头,不仔细琢磨,倒也不易察觉。
过去神仙下界也不是什么难事。和南天门打声招呼就是了,宽出严进。只是自从瑶池那边出了一档子事儿之后,这寻常仙家下凡都要向瑶池通传回禀。大事小情都要过王母的耳朵,若是不合她的心意,可能还会被招去瑶池训诫一番,平白惹得一身不痛快,非有急事儿,没有那个神仙想去讨这份无趣。
“元帅恕罪,之前小的因姑姑那事儿,就被罚了半年的俸银。元帅稍移玉步,给小的留口饭吃吧。”看守南天门的天兵原是李靖的手下,跟着他家元帅别的不行,打机锋的本事倒是深得真传。这天兵说得姑姑,正是瑶池的女官织女,也是从修罗道一并带过来的,只是当时初入天界之时尚且年幼,被王母认了去做义女,辈分格外高一些。
“哪里的话,兄弟只管通传便是了。好在我出来的早些,这一来一回也不至于耽误了时辰。”说罢,天蓬将两眼一闭,阔步齐肩而立,不再理会天兵。
天兵诺诺,这得罪人的差事最近有增无减,他擦擦额角的汗,与天蓬一道立在南天门,明明负责回禀此事的天兵脚程很快,但留下的那个却觉得等到地老天荒才把人等来。
好在终于跑完了流程,天兵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天蓬,摸把汗,一个对另一个说道“元帅这是要去哪?”
另一个白目对之,“我哪里敢问!”
“那我此去多时,你就干戳在这里?”
“不然呢?”留下的那个没好气的说道“那位大人的本事,你不知道吗?说什么胡话!”
赶回来的那个多少还有些气喘,他资历浅一些,当真不知这天蓬元帅的来历“天界四百年没打仗,一个两百年前才获封的元帅有什么稀罕。”这天兵说得却有几分道理,文臣就算了,一个武官身无尺寸战功,便获封了元帅,加上长得模样又好,免不了要被议论成绣花枕头。再加上众神头上的桃花债加起来还没天蓬一个人的多,资历浅些的天兵私底下议论,将天蓬视之为面首者云云……
另一个天兵几乎是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恐防他一时不慎又说出些什么不得了的话。“闭嘴,天界没有仗打,三界都没有吗?你个呆子!”
天蓬自是不知他离去后,南天门还发生了小小的争执。这次下界,并非向着人间去的,他那日将卷帘所托之事交代了个大概,正欲回自己的居所万泰居休息,走到门口忽觉有异,闭目在耳边一擒,又左右看看,隐入万泰居内室才松开手掌。
手掌正中有半节手指大小的一只紫金色的小虫。这虫名曰须臾,主要因其寿长不过须臾。小虫见手掌摊开,便自在在内室翻飞,天蓬也不多理他,陷在软塌里自斟自酌。小虫子飞累了,停在酒杯的杯沿上。
天蓬见状,又将酒杯倒满,须臾的口器浸入酒水,短短的功夫从杯沿上翻下来,像是醉了一般四脚朝天的倒在了桌案上。
“你这一生倒是快活,虽有奔波但也算无忧无虑。临行前还能有一杯酒,着实美哉。”天蓬话音刚落,那紫金色的须臾从头到尾褪去了色泽,枯死一般,天蓬伸手一触,须臾尽碎,体内竟有布帛残片。
原来这须臾一生寿长须臾,乃灵力所化,能吞布帛竹片,用来传递消息最是便宜。若是遇到了当传此讯之人,死后化为齑粉,不损所吞之物,否则便连体内的东西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界素来标榜光明磊落,所以并不多见须臾一物。
这玩意看着虽小,但也并非能轻易造就,所以天蓬在万泰居门口一见此虫,便猜出了个大概,现在拇指食指一捻那布料,上面虽然空无一字,但却有地府特有的血腥气,这是阎君邀他到地府一叙了。
如此麻烦,又是须臾,又是空无一物的布帛,阎君行事如此小心,天蓬此去心事重重。加上多年未曾下界,这阎王的大门冲哪开都快忘了个干净。若不是白无常早已在三界间候着,天蓬怕是要“误入歧途”了。
“大人,多年不见。”白无常双手一拱,恭敬中还透着几分亲切。
天蓬伸手拍了拍白无常的肩膀,看起来两人倒是熟稔异常。
“阎君自己怎么不来,还让你跑这一趟。”这话说得有些意思,好像白无常的位阶在阎君之上一样。
“喝醉了,差我过来。”白无常眉目泛着笑意,比之寻常时候少了些拘谨,多了几分自在。
天蓬大笑“那就快领我去给他醒醒酒。”
天蓬一路忍着刺鼻的血腥气进了阎君大殿,白无常看他蹙着眉,“怠慢大人了。”
一众鬼差在地府中浸淫多年,自是久而不闻其臭。阴丽华初入地府之时是个无嗅的魂魄,自然也是不觉得有什么。可天蓬居于天界雅兰之乡,骤然入此处一时难以适应也是有的。
“哪里的话,就是回去之前可能要去药泽泡一泡,否则满天界的小姑娘,哪个愿意近身。”
白无常听他说话越发没正经,笑意更甚“可惜了,大人就是给嘴过过年。”
天蓬在天界虽然名声不好,拈花惹草的是非不断,但真正细究起来,无非是常常被女神仙扇扇巴掌,挠挠脸,却也绝未做过轻慢猥亵的下作事情,究竟没有闹出过什么大官司。
白无常对他知根知底,说得分毫不差,天蓬也就不再自污。
“这一路怎么没见小黑。”
“说来话长……”白无常面露难色,稍作沉吟“不知道大人是否知晓,地府的佐理签判前些日子到天界去了。”
自然是知道的,天蓬那日就在大殿上,虽然未曾照面,但是那佐理签判在通明天宫门口告状的声音,犹若在耳。
天蓬点点头,揶揄道“那判官有趣得紧,过会儿可以帮‘引荐’一二。”
“这恐怕不行,”白无常的眉心向上翘,一脸苦笑的神情。“他现在十分惧怕天界中人,若是大人就执意要见,恐怕照面之前就能骇破他的胆。大人就当行行好,切莫再调笑他了。”
白无常说话并不嗜好添油加醋,所说定是**不离十。若此事是真,倒是在天蓬意料之外,怎么上了一次天宫,连面都没见,就怕成了这个样子。
“这是为何?他来告状那天,我就在通明天宫,王母虽然没让他进大殿,但玉帝说话还算客气,来时是卷帘亲自去迎的,去时是卷帘亲自送的。”天蓬不自觉的捏捏下巴“卷帘那人你也知道,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没道理会难为他。如何就到骇破胆的地步?”
白无常摇头“具体为何我也不知,只是他自从回来向阎君复了命,仿佛变了个人。天界之事更是万万提不得。而且过去判官他与小黑并不十分融洽,现在见了他……”白无常顿下,思考该如何措辞“倒是百依百顺。”
天蓬挑挑眉毛,百依百顺?
“小黑开始觉得新鲜,还故意拿天界之事调侃,可后来看着他确实恐惧此事,每每提起此事吓得手都在打摆子,也就不再多言。没成想……”白无常的衣领盖着半张脸,但仍旧掩不住的尴尬神色“没成想后来小黑不招惹他,反而被判官揪着,说是要结拜为异姓兄弟……”
天蓬意会,黑无常是个顺毛驴,越呛越有战斗力。可是若端出个窝囊样子,哭天喊地的对着他,黑无常反而全无办法。
writing by 阿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