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良上课的时候，吴庆旭事件在网络上持续发酵。
大学教授在危难关头害死学生，这样的新闻实在太有爆点。
原本的商场监控已经放出，但是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便有人跳出来发帖，指出“这绝对是一份假视频”，并在帖子后面附加了“视频为假的十四个铁证”，一时间引来无数人跟帖，并奉为真理。
虽然也有网友觉得视频为真的可能性更大，但是这些人原本也与此事没什么利害关系，最终辩驳下去的也是少数；至于剩下的人，很快便被蜂拥而至的评论讽刺为“被江城大学收买的五毛党”或者“吴狗”之类的称号。
甚至还有网友发帖自称是“暴徒袭击事件的幸存学生”，他贴出一份学生证，自称是事件的当事人，见证了吴庆旭害死学生的全过程；但很快有人指出这位网友是蹭热度的冒牌货，而这网友也不甘示弱地晒出更多的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
一时间，各种真真假假的证据充斥于网络，天花乱坠的口水战是乱战一气，打得一片狼藉。
但不论怎么说，从总体上来看，吴庆旭的名声臭了，江城大学修行系的名声也逐渐在变臭。
……
距离江城大概两百多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城市，名叫通山，通山有一所大学，名为通山大学。
从某种意义上讲，通山大学和江城大学极为相近。
两所学校都是六十七所有资格对修行者进行授课的大学之一，而且两所学校修行方面的排名都很低，属于那种难兄难弟手拉手并排倒数走的位置。
若是往常时候，难兄难弟手拉手也就罢了，大家大哥不笑话二哥，单以修行者方面的实力来说，两家大学的水平真是半斤八两，要选出谁比谁更差，那还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但今年不行。
据可靠消息，人类联邦准备整改修行类大学的授课标准，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内容就是，为了给很多不思进取的学校敲响警钟，准备要在六十七家修行类大学中，裁撤掉一所。
而通山大学和江城大学，都无疑是这个裁撤名额的有力竞争者。
“时间仓促，想要短时间提升学校实力恐怕来不及了。”通山大学校长助理林幻山这样说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究竟哪家会被裁撤，完全是一种靠运气的事。我们通山大学修行系被裁撤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这实在难以评估。”
林幻山的建议，让校长犹豫了很久。
毕竟通山大学修行系也是有着数百年传承的，若是葬送在自己手中，其结果无疑是极其可怕的。
“但是我们的重点不可以放在运气上。”林幻山说道，“短时间提升自己很难，但是想要短时间搞败一家学校，倒是很容易。只要有一家学校的修行系明显弱了下去，其他学校就安全了。”
想让自己变得厉害，最容易的办法就是找一群更弱的人来衬托。
最终，校长助理林幻城的方案得到了通过。
当然，不是在校长办公会上通过的；知道此事的，数量极少。
这种事，当然要秘密为之。
于是，在暴徒袭击商场事件之后，一只无形黑手开始引导舆论。
“我看过网上各种评论了。”通山大学校长王金通有些庆幸，林幻山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若是他在其他学校用这样手段来搞通山大学，恐怕……
王金通心里暗自同情起“老朋友”楚河来。
林幻城脸上不见悲喜，只是道：“江城大学的危机公关能力简直是渣……不，说他们是渣都已经高看了他们一眼。或许让一群猪坐在校长的位置上，都比他们要好。”
王金通不禁道：“这种事若是换了你，会如何应对？”
林幻城颔首道：“壮士，当断腕以自救！”
……
一间咖啡厅里。
袁浅雨坐在马良对面，她发现马良点了一杯咖啡之后，就一直百无聊赖地用汤匙搅拌着咖啡，既不喝也不放手，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楚校长的心……还是太软啊。”马良刷新着新闻说。
袁浅雨不解其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马良解释道：“对于这件事，从学校的角度出发，最佳的解决方案是尽快和吴庆旭副教授撇清关系，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坚决肃清所谓的‘害群之马’；这样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学校声誉。”
袁浅雨道：“那楚校长为何不这样做呢？”
马良说道：“心太软呗；因为这样一来，吴庆旭就要彻底蒙上不白之冤，前程完全毁于一旦，甚至还可能面临学生家长的起诉，这辈子再难翻身了……而我们的楚河校长是个念旧的人，他可以允许吴庆旭背上一个不轻不重的出分，毕竟那样他还有机会补偿他，但是如果换成开除或者追究法律责任的时候……楚校长终究是狠不下心来的。”
袁浅雨惊喜道：“难道学校会帮吴老师主持公道？”
“恐怕很难。”马良摇摇头，说道：“如今的舆论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吴老师的公道已经不是学校能够主持的了；纵然楚校长是个心软的人，但当这波洪水越来越凶猛的时候，为了保住学校的利益，他也只能选择壮士断腕了。”
袁浅雨错愕道：“也就是说，学校一定会开除吴老师吗？难道真的没办法挽救了吗？”
马良搅拌着咖啡，说道：“事实上不论怎么讲，吴庆旭对学生之死都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从这一点出发，学校直接开除吴庆旭也是有着足够的法理道义支撑的。”
袁浅雨黯然道：“虽然似乎说起来没错，但是听起来还是觉得很残酷。”
“是很残酷……”
马良放下搅拌的汤匙，看了一眼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色，说道：“其实，我一直等着……”
袁浅雨问道：“等着？在等什么？”
马良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刷新着新闻，他说道：“不要忘了，这次事件的背后还是一个恶意引导舆论的黑手；如果那只黑手足够高明的话，想必……他不会给学校壮士断腕的机会……”
……
通山大学校长办公室，只面对面坐着两个人。
林幻城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平静地说道：“陈三皮被抓走了。”
“陈三皮？”王金通很费力地才记起，他们雇佣去闹事那个混混头目，正是陈三皮；他不禁惊讶，问道：“这岂不是坏事了？陈三皮若是把你供出去，江城大学那边就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啊。”
“不会供出我。”林幻城说道，“第一，我从没直接联系过他，他甚至也不知道我姓甚名谁；第二，他女儿今年准备参加高考，于是我给了他女儿一个自主招生的名额……”
王金通恍然，陈三皮虽然是个混混，但这次为了他女儿的前途，可算是拼了啊。
当父母的，做到这个份上，着实不易……虽然他做的事情不怎么光彩。
林幻城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即使他说出实情也无所谓……因为，那个自主招生的名额不是通山大学的，而是昆州大学……”
昆州大学，同样是难兄难弟之一——在所有人眼中几乎达成共识，此次会被裁撤的修行系必然是江城、通山和昆州三所大学之一——因此，昆州大学也有足够的动机陷害江城大学。
“你这是一箭双雕的法子啊。”王金通暗自心惊，林幻城此计下去，要么江城大学吃鳖，要么江城大学事后怀恨在心，日后找机会和昆州大学死磕到底，不论怎样他们通山大学都会被摘出在外。
“放心。”林幻城笑道，“一切都做得很干净，除非校长您出卖我……否则一切都没有问题。”
王金通不禁想起这个年轻人可怕的家族背景……不禁汗颜，那个家族培养出来的下一代，不论心性还是手段，果然都绝非常人；他想了想，问道：“那陈三皮怎么处理？放着不用管吗？”
“当然要管！”林幻城刚刚收到了一连串的照片，他笑道：“江城大学又做了一件蠢事啊。”
……
网络上，吴庆旭事件又有新的爆点出现。
“江城大学为掩盖真相，暴力扣押学生家长！”
在一个极具爆点的标题里面，放着许多证据确凿的照片，照片里清晰地可以看见一个学生家长模样的人，被五个穿着江城大学保安制服的人带走。
那篇帖子还言之谆谆地指出，站在学校保安身旁的，是江城大学校长的秘书，叫做张酩鑫，随后还列出了一大长串的证据来支撑自己的论调。
张酩鑫的秘书身份自然是真的，江城大学保安也是真的，江城大学保安把人带走了也是真的，在这么多真实证据面前，至于陈三皮是不是学生家长……在有意的舆论引导下，似乎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一所大学而已，有什么权利扣押别人？”
这篇帖子最后的质问，振聋发聩。
……
“果然啊，爆炸性的新闻来了。”
马良把刷新出的最新消息递到了袁浅雨眼前，然后讲述起了今天中午的事情经过。
袁浅雨说道：“他们……他们怎能这样歪曲事实？”
“也不算太歪曲了。”马良说道，“至少大部分事情都是真的，然后在某几个关键的节点稍加扭曲，从而对舆论进行误导罢了。九真一假，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假话啊。”
袁浅雨问道：“您……是早就知道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吗？那您之前为什么不出面阻止呢？如果您早些阻止的话，可能事情就不会恶化到这种程度了。”
马良摇头道：“第一，我不是神仙，算不到这么远；第二，就算我算到了这么远也没用，因为学校有自己处理问题的程序和手法，不会听我的……”
马良没有说全，就像找到陈三皮的时候，他建议由警方来办，可免落人口实；但是张秘书以他“不知内情”为由，表示了拒绝。
袁浅雨也有些沉默，只好翻看着那些网上的图片，突然有了发现，说道：“马先生，您也在照片里啊！他们接下来会不会对您下手？”
如今的照片，早已不是当年单纯的二维图片，而是三维与二维共存，既可以当作普通的二维照片使用，也能够环顾整片场景，袁浅雨以三维模式查看照片时，便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马良。
“还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吧。”马良说道，“我可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干，离陈三皮好几米呢。要是因为我和张秘书说了几句就牵扯进来，他们还得再编好多故事呢。”
“但是……”在袁浅雨眼中，那伙人绝对担得起“丧心病狂”四个字。
马良摇了摇头，突然说了一声：“来了！”
“什么来了？”袁浅雨向四周看去。
“我等的人来了。”马良说道。
袁浅雨看见了一张很陌生但是却又见过无数次的面孔。
吴庆旭！
暴风眼的中心，竟然来了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