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知道了。”李听白听完关严的汇报，不悲不喜，只是轻轻摇了摇茶杯，放回了茶几上，看着那一盏茶水，恍若发呆。
“李会长，我有所不解。”关严说道，“咱们往人家女儿的房间按监视器，这事确实有些……”
关严想说下作，但是思来想去面对着李听白本人，他哪敢开口。
“我在修行协会待了几十年，也和邪灵打过无数次交道……”李听白这样开口道，“你知道从表面上来看，邪灵与常人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关严一怔，拱手道：“小侄不知，还请李会长明示。”
“邪灵不会有后代！”李听白说道，“这倒不是因为邪灵本身有什么问题，纯粹是因为邪灵与人类是两个不同的物种，两个不同物种之间是无法繁衍后代的……中学生物学过吧？这种现象的学术名称叫做生殖隔离！”
关严怔了怔，问道：“你是说……如果那个马良是邪灵，他女儿应该也是邪灵？”
李听白说道：“现在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两个邪灵之间可以繁育后代，至少在我有生之间从来没见过；因此，也有可能是收养的，用来掩盖身份。但不论怎么样，如果马良是邪灵，这对父女之间总会有些不同寻常的端倪。”
关严有些尴尬，说道：“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马良虽然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普通人，但基本不太可能是邪灵……我们非要这样推理的话，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了。”
李听白说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非常怀疑他是邪灵之类的话，他只是稍有嫌疑罢了。”
“啊？”关严不解，“但是李会长您对这对父女可是一直重点照看的。”
“嗯。”李听白点点头，然后回过头来，问道：“关严，你说……江城这个城市的修行者中，多久没有出现一个或者一伙旗帜性的修行者了？”
关严一怔：“大概……好久了吧？”
多年以来，江城的修行者虽然一直都在传承，但是确实很久没有出现过才惊艳绝，能够从这个小城市崛起，进而震动一方的修行者了。
上一个让江城人为之骄傲的少年英才是哪位来着？
是李听白！
关严一路追溯，发现江城真的太多年没有出现过出色的修行者了；上一个天才少年李听白，如今都已经步入中年，是坐镇一座城市的分会会长了。
纵然江城还有一座大学，是六十七所培养修行者的大学之一，但是这所大学也好多年没有出现一个实力超凡的人物了……江城大学在修行领域的上一个杰出人物是谁，是在洞庭湖西望，一剑二分楚江的校长楚河。
这样想来，江城的修行者们，实在沉寂太久太久了。
“你觉得马良怎么样？”李听白问道。
“马良？”关严一愣，“可是他不是修行者，他是普通人。”
“以普通人的状态正面击败修行者，这样的能力……又有多少普通人能有呢？”李听白说道，“普通人难以击败修行者，并非是因为修行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巨大，而是因为普通人在尝试击败修行者并进行钻研的过程中，往往会在达成那个目标之前，先一步成长为修行者。而能在成为修行者之前击败修行者的普通人，要么是修行天赋极差，要么是修行天赋极高。”
极差与极高，似乎是两个极端。
但其实很好理解。
修行天赋极差的人，迟迟不能入门成为修行者，但是因为长期钻研仍旧了解修行者，虽然修行的路途却迟迟无法突破，但他们修行领域的知识却一定会越来越丰富，最终达到量变质变的那一刻，以普通人之资，凭借多重的外力与丰富的了解击败修行者。
而修行天赋极高的人，这种人叫天才……一切事情只要发生在天才身上，便都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解释得通。笨拙唯有勤奋可补，但天才则有一万种展露方式。
李听白说道：“你说，这个马良……究竟是天才呢，还是极差呢？”
关严想了想，说道：“这世上……应该没有二十多岁还没开始修行的天才。”
“你知道吗？”李听白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日子里，我特意去查过马良的履历，最后发现了很多东西；马良这个人，他之所以不能成为修行者，并非他不愿意，而是他不能成为修行者。”
“不能？”关严有些不解，因为修行一途虽有天分高低之分，但凡有九窍皆可修行，他皱眉问道：“不知会长口中的不能……是哪一种不能？”
“最纯粹，最简单的不能。”李听白说道，“在许多年以前，他曾经立下一道誓言：‘若非楚江逆，离山崩，寒冬夏蝉鸣，此生不入修行道’！”
“呃。”关严感叹道，“那位马先生是位真人啊，竟然如此恪守一份誓言……”
关严感叹的话语说了一半，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他却又想不出自己的话哪里不对劲，于是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不敢再说什么。
“你恐怕有所不知。”李听白笑道，“这世上有一种誓言叫做……星空盟约。此盟约下，苍天为鉴，日月为凭，纵使有毁天灭地之能，也难以违背这等誓约。”
关严的最张得大大的：“还……还有这么强大的誓言？”
“自然是有的。”李听白道，“修行界有过传言，三国时郭嘉曾以手段逼迫诸葛亮签下星空盟约：奉孝不死，卧龙不出；硬生生把卧龙出山的时间延后了数年……如今世界亦有传闻，一代宗师关长白也因为星空盟约的存在，许诺若不能剿灭天砀山邪祟，此生不离荆门城……”
关严有些惊讶：“关长白的传闻……莫非是真的？”
李听白说道：“很大概率是真的。”
关严惊叹道：“那这星空盟约果真可怕，竟以宗师之强尚不能抗衡。”
宗师，在修行界是一个特殊的修为层次，甚至可以认为是当前修行者所能达到的最高峰，放眼历史，能够攀至宗师的修行者无不是一代人杰。
当今世界在世之人，一共只有十一位宗师；这十一个人基本也相当于人类世界最强的十一个修行者。
因为星空盟约镇守天砀山，终身不离荆门城的关长白便是其中之一。
“没有人会用星空盟约去束缚一个天赋平平之人。”李听白说道，“如果我所猜没错的话，这个马良虽然不能涉足修行，但他在修行领域的天赋绝对不低！”
“但是……”关严说道，“即使天赋再高，他有星空盟约加身，破除不了誓言，他也只能做个普通人的。”
固然，马良的誓言中保留着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破除誓言，但是……
楚江逆，离山崩，寒冬夏蝉鸣。
这三句话中似乎寒冬夏蝉鸣还好做一些，让夏蝉活到冬天鸣叫几声，这还是可以凭借科技手段做到的，但是剩下两句，简直难于上青天。
楚江逆，指的是当年楚河校长洞庭湖西望，一剑二分楚江的楚江；想要让一条江河水倒流，即使是放在如今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也无疑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其难度不比关长白清理天砀山容易到哪去。
离山崩，这就更可怕了，让离山崩塌，凭借现今世界的科技倒是不难，用上几枚导弹轰就是了；但问题的关键是，离山的山上有一个传承千年的古老门派；现如今的离山更是有大宗师秦开坐镇。想要轰掉离山？恐怕会先被离山派轰成渣……一个庞大门派又拥有宗师坐镇，你调军队过来都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啊。
因此，关严觉得没有必要在马良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李听白摇了摇头，他继续说道：“但是，他还有个女儿。”
这一刻，关严突然明白了李会长想要做什么。
“您……想要收徒弟？”关严一愣，没有人比他了解，一位分会会长弟子的分量有多重；这不仅意味着一位高明导师的指导，更加意味着能够瞬间成为修行协会甚至总会的重点培养对象；要知道，若是李听白想要收徒弟的消息在江城传开，只怕有无数大人物会瞬间踏破家门口，想要把自家子侄送到李听白门下做弟子。
李听白要收徒弟，这是一个多么劲爆的新闻啊！
……
“您是说，您要收郁儿当弟子？”
马良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睡眼朦胧地看着李听白，一副懒得理人的表情。
若是李听白向别人提出要收徒弟的请求，那恐怕对方恐怕恨不得马上就办一桌拜师宴，立刻宣告天下生怕李听白反悔；偏偏马良靠在沙发上，却是一副“大哥你吃错药了吧”的表情；让人唏嘘不已。
“是的。”李听白端坐在马良对面，解释道：“几日前，因为暴徒袭击事件，我开始关注您……”
“喂喂喂，注意用词。”马良强调道，“不是关注，你们那是偷窥！非法偷窥！对了，而且还趁着我和我女儿不在家，偷偷溜进来安装监控器，你们这还不赶快赔偿个百八十万，争取我的谅解？”
坐在后面的关严听得目瞪口呆：李会长上门要收弟子，都送上这么大一份礼了，这马良怎么那么小家子气……还对监控器那点事儿念念不忘。百八十万？李听白弟子的身份若是百八十万就能买来，求购者早就蜂拥而至了。
“之前的事情我十分抱歉。”李听白说道，“您也大概知道，我们之所以会关注阁下，是因为我们在追查一只邪灵的下落；因此，在收徒之前，我必须格外小心，至少要反复确认阁下究竟是不是邪灵，才能做出决定。”
“哦？”马良挑了挑眉毛，“那就是说，现在可以确认我不是邪灵咯？”
“还不能完全确认，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那日从楼内或者离开的人有五百多人，因此有可能是邪灵的人便有五百多人……阁下是邪灵的可能性也只有五百分之一。”李听白说道，“而且监控瞬间就被拆穿，估计以后我也没有机会继续调查下去了，因此，五百分之一概率的风险，我还是担得起的。”
“那多不好意思啊。”马良哼哼道，“要不您干脆弄点什么设备，把这五百分之一的概率也给我摘出去算了，李大会长你也好安心不是。”
“多谢阁下愿意配合，李某正有此意却不知如何开口。”李听白说着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关严立刻取出了一颗黑漆漆的小石头，放到桌子上，然后解释道：“此为验邪石；任何邪灵身体接触到验邪石，此石都会绽放异光；还请阁下试上一试，以解脱嫌疑。”
“呃……”马良看着那个小石头，嘴里就像吞了个鸡蛋被噎住了似的。
我去，他就是那么一说，谁知道李听白这老奸巨猾竟然有备而来。
这一刻，马良有种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冲动。
“喂喂喂，老李呀。”马良摇头说道，“现在分明是我在和你算账的时间，咱们在说的话题是你为什么要往我女儿房间里安摄像头，怎么就变成了要检验我是不是邪灵？这有点不对劲，你这东拉西扯，然后倒打一耙的本事有点强啊。”
李听白施礼道：“还望阁下谅解……毕竟触摸验邪石只是举手之劳。”
“你让我摸我就摸，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马良把头偏过去了。
关严知道又到了自己背黑锅唱黑脸的时候了；他在后面清咳一声，说道：“马先生这般推三阻四，莫非是因为阁下真的是邪灵，故而不敢触碰这验邪石吗？”
“不要放肆！”李听白喝了一声，关严立刻低头退下。
“其实吧，也不是不能摸。”马良回过头来，眨眨眼说道：“主要被你们监视这么久，还弄了一堆监控器……我这心里呀，一肚子火……你这总得让我把火消掉吧？不然怎么配合你们？”
李听白说道：“如何消火，阁下请讲。”
“比如说……”马良想了想说道，“你也知道，我不是修行者，作为一个普通人和修行者打交道的时候总是吃亏呀；要不然你们考虑一下，帮我在修行协会弄个名誉头衔什么的？以后哪个修行者再敢袭击我，我就告他袭击公务人员！”
“呃……”关严知道，马良指的是之前那次在昆州被王琰袭击的事情；只不过那次分明是马良刻意设局让王琰钻的，而且就马良这身手配合银色屠戮，恐怕敢招惹他的修行者也不多吧。
“这个没问题。”李听白竟然一口答应了。
“那就成交！”
马良说着，一掌拍在了验邪石上。
房间平静如常，毫无异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