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渐渐离远了洛州城，但城里的声响反而越发的清晰可闻。</p>
喊杀声，妇孺死前绝望的惨叫声，屠城者病态的大笑声混杂在一起，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浓郁绝望，与这漆黑的天幕融为一体，笼罩着洛州城。</p>
不多时，一股火光冒出，接着是第二股，第三股，黑烟紧随其后冲上九霄，一时之间夜色竟泛起了红色，没人清楚将这夜空染红的，是火，还是血。</p>
二人背着道济的尸身咬牙前行，身后的故乡已成焦土，他们却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p>
洛州城外，景山。</p>
商国人都知道，洛州城背山面水，其中这山，正是景山。</p>
景山说是山，其实是由一片小山区组成，平日里只是偶尔会有一些樵夫猎人进山，虽说不上荒无人烟，但也算是人迹罕至，因为这洛州城外三面都有肥沃广阔的平原，谁又会没事钻进这贫瘠无人的大山呢。</p>
二人来此确是因为不敢走官道，想来这梁**队摸近城外，城内之人却一无所知，那官道之上定是重重设卡，步步难行。</p>
现在走官道，无异于把羊送入虎口。</p>
二人的想法，是打算从景山走，一路先出了商国，再去到与商国交界的宋国。</p>
他们选择的落脚之处是一间破败的山神庙，也不知是何人何时所修，现在已经破烂不堪，到处布满蛛网，屋顶处还破了几个大洞，甚至连那神像的头都已不见了踪影。</p>
二人背着道济的尸身，一路走走停停，天亮又天黑，总算是在第二日的天完全摸黑之前找到了这么一处落脚之地。</p>
说来也怪，这么重的大汉，死后也没见重量减轻，两个半大的少年竟能够一路背出这么远。</p>
是已，二人一找到落脚的地方，皆是虚脱般地躺下，只觉又累又饿，恨不得就此昏睡过去。</p>
万仁倒是之前一直流浪，知道在野外怎么过活，当下起身，要去寻些柴火和吃的。</p>
万千钟也跟着帮忙，二人一陈忙活，拾来了一堆柴禾，吃了些野果，当下也不休息，架起火堆，准备在此将道济的尸身火化了。</p>
火化的时候已是深夜，浇上松脂的尸身一点就着，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p>
二人坐在火堆前，沉默不言，看着那几天前还在他们面前同他们一起喝酒的和尚身躯就这么渐渐化为了一抔灰烬。</p>
过了好一阵，万仁才缓缓开口道：</p>
“小少爷，出了商国之后，你有什么打算？”</p>
万千钟闻言惨然一笑：</p>
“万家都没了，你也不要叫我小少爷了，以后我们就平辈相”</p>
万千钟停住了话，又想了想，才开口道：</p>
“我们结拜！没有你，我也活不下来，以后，你就是我兄弟！”</p>
万仁闻言一震，说道：</p>
“小少”</p>
“不要再叫我小少爷！我们现在就结拜为兄弟。”</p>
万千钟出言打断，随后，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p>
“之前你是府里的下人，现在不是了，所以连同府里的赐名一并改了吧！”</p>
万仁没有再说话，他低头思索了一阵，约莫盏茶功夫，才抬起头来。</p>
“先前我没有名字，也没人在意我叫什么，蒙老教头大恩，在路上把我捡回来，入府之后才有了万仁这个名字。”</p>
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p>
“所以万仁这个名字我也不愿轻易丢 了，但是少你让我改名，那我就在 名字上面加个字吧。”</p>
“那你想加个什么字？”</p>
“敌！杀敌的敌！”</p>
“好，以后我便唤你万仁敌！”</p>
于是，在这山神庙旁，焚尸堆前，响起了这样的声音：</p>
“道济大师在上，今日我万千钟（万仁敌）二人在此结拜，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违此誓，天诛地灭！”</p>
誓词在山间回荡，不一会远处就传来了野狐的嗥叫，似是在与之应和一般。</p>
结拜之后，两人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p>
“千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p>
“道济大师舍命救我们出来，我们却对他一无所知，等出了商国，自然是要打听一下他所在的寺庙，将他的骨灰和遗物送回去。”</p>
两人在火化道济之前，先取出了他身上的东西。</p>
道济随身物品不多，只有两样，一串佛珠，还有一本金刚经，云游四海的僧人大抵都是如此。</p>
两样东西俱是破旧不堪，金刚经更是看不清内容，唯一清晰的只有封面的名字和扉页的五个手书大字：佛法不堪用！</p>
那字决不能说是好看，却自有一股铿锵之感，一看便知是出自道济之手。</p>
“那送完东西之后呢？”</p>
“自然是，报仇！”</p>
万千钟咬牙切齿道，但随即又颓然地叹了口气，</p>
“那冯化极如此高的功夫，要杀他已是千难万难，还有那主帅赵祀龙，更何况下手的不止他二人，这么多甲士，那么多主事之人，难道还要一个个拖出来杀掉吗？”</p>
万千钟像是在问万仁敌，又像是在问他自己。</p>
万仁敌听了，正打算开口安慰，万千钟却又开口道，</p>
“那就先不管那么多，这该死的世道之下，人人有罪，我先从冯化极开始，有几个就杀几个，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杀到他们个个满门死绝!”</p>
万仁敌听了这话，只觉得脊背发凉，他这才发现，这位刚跟自己结拜的义弟，自从遭逢如此大变，性子竟不知何时变得这般偏激狠毒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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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仁敌听了这话才发现，这位刚跟自己结拜的义弟，自从遭逢如此大变，性子竟变得偏激狠毒起来。</p>
不过他也知这事没法规劝，就连他自己，心中此时也早已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说不清什么时候会爆发。</p>
他只是岔开话题说道：</p>
“直到看到道济大师和冯化极，我才知道世间武功竟能达到如此地步，如果我有这功夫，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阻拦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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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打算学武？”</p>
“是的。”</p>
“先不说他们花了多长时间才修到那般境地，就算是修成那般又如何呢？武功大成，强如冯化极那老狗，亦不过是万人敌。我看，要学，就要学那万万人敌的本事！”</p>
“万人敌也好，万万人敌也罢，总归是要从一人敌开始。我们不如先睡上一觉，吃饱肚子，再去寻个师傅，一步一步，慢慢修行，总归是能到那通天彻地，纵横逍遥之境！”</p>
“好！！！”</p>
万千钟也不管这话有多么不切实际，幼稚可笑，大声叫起好来。</p>
二人总归是少年心性，纵然突遇大变，话题打开之后，也没了刚才的沉郁。</p>
就这么又胡天胡地大聊了一番，二人沉沉睡去……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