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的秦仲升,是那样的年幼。家里永无休止的争吵让他身心疲惫,终于,有一天,他混入了一个一路向北的使团,去往一个遥远又陌生的国度。
鬼城。一个据说连月亮也是血红色的地方。那里简直静的令人心悸。每一个脚步声,每一寸呼吸都会成为一种惊吓。潮湿的空气中,冷意是一条条青蛇,游走在他们裸露的脚踝上,慢慢缠绕,慢慢吸走外来者残存的体温。然而他们不敢停歇,日夜兼程。路径一片花海,每一片花瓣都是那么红,红得好像女人鲜艳的舌头。它们在黑夜中挤挤挨挨,开出一大片美丽又绝望的凄迷。
随队伍无声的穿行,他在心底默默的祈祷,在沉默中颤抖。看着眼前这无可复加美丽,黑与红的交融,调配成一种谁渴望的颜色。它似乎在流动,在叫嚣,在引诱……一直蔓延、蔓延到天的尽头。
时隔多年,那段记忆依旧清晰,如今化为梦魇,在夜幕降临后反反复复的重演。
梦境,源于心,止于冥冥,总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接近尾声。他总想先于那段残忍的场面清醒过来,然而每次猛然惊醒,摸摸背后,衣襟上都是被透湿的冷汗。耳际嗡嗡聾聾,依旧是那旅途突然终止时撕心裂肺的叫嚷声。
最终秦仲升还是看到了血色的月亮。
但那是由同伴的血染成的……
无数次梦中惊坐起,从梦境里带出的那种淡淡的、非人间的错觉,常常让他梦醒后呆呆的愣怔许久。最终也只剩咚咚的心跳声,依旧剧烈的在胸腔中震响罢了。
秦仲升是那一次赴北行军队伍中唯一的幸存者。然而没有人相信他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只记得有个小小的身影用冰冷的手牵着自己踏过尸身血海,就如现在一般。隔着时间的长度看过去,那些往事已见斑驳,在梦醒睁开眼的倏然化为虚无。
然而现在,她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依然是这样一前一后的奔逃。
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她却当年的样子。
一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