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和尚,你服还是不服?”奇丑女人那张可怖的脸上露出了比厉鬼还狰狞的笑容,扭dong着水桶粗细的腰肢,来到慧能的面前。
黑寡fu冷哼,如蛤蟆一般鼓起的眼睛充斥着满满的不屑,朝着慧能唾了一口,道:“贼和尚,你知道腐骨散是什么东西吗?”
黑寡fu狞笑,那一口黄牙不仅丑陋恶心,更是散发着让人晕眩的恶臭,自言自语的念叨,“那是苗疆各族采集上百种草药配制的,一旦进入人体,顷刻间扩散至奇经八脉,日日侵蚀关节、心腹,一时半会儿却也死不了人,大约是半年,或是八个月。老娘见过一个骨头最硬的,撑了一年两个月才咽气,你知道他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吗?”黑寡fu俯下身来拍了拍慧能的脸,“嘿嘿,他周身的骨头已经碎成米粒大小,心肝五脏都腐烂发臭了,一年来他受不了那疼痛,生生把头发扯得一根不剩,浑身上下的皮被他一块一块扯下来……你能想象那场面吗,嘿嘿,贼和尚,老娘现在越来越期待了……”说到后面,黑寡fu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
黑寡fu舔了舔嘴唇,准备看看慧能惊惧万分的表情或是磕头求饶的动作,但是她失望了,慧能不仅没有磕头求饶,甚至脸上一丝畏惧之色都没有,依旧那般安然自若,满脸慈悲。
“魔道妖人卑鄙无耻,趁早放下手中的兵器,本少还可以饶你们一命!”
一声厉喝伴着破空声响,三枚钢钉从城隍庙外射来,“嗖嗖嗖”几声,所过之处那一人多高的荒草被齐齐截断,切口光滑平整,像是用刀割开的一般。
黑寡fu一惊,急忙抬起手里的匕首格挡,“当当当”三声,火光四射,三枚钢钉被她挡开,嵌入到殿内早已剥落了朱漆的柱子上,竟然完全没了进去,只留下三个黑窟窿。
“什么人?敢来坏老娘的好事!”
黑寡fu竟被三枚钢钉震得退后了几步,心里也是一惊,来人的武功真是高深莫测,从庙外到此处有五六丈距离,那三枚钢钉轻若无物,竟然能被如此准确的射过来,被格挡后还有这么大的力道。
“到底是谁,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黑寡fu如夜枭一般凄厉的叫声久久在破庙中,震得人头皮发麻。
这时候只见到一道暗红色的身影朝着殿内掠过来,黑寡fu心中带着几分防备,急急朝着旁边挪开了几尺,站在了那二十个高手身前。
那暗红色的身影稳稳的落在了大殿中央,原来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一身朱红色的百花绣纹罗衣,散着一缕头发在额前,透出七分狂傲三分阴翳,剑眉飞起,唇如薄纸,也是个俊逸万分的青年公子,大红的一身衣袍火一样炽烈。
“你是谁,莫要多管闲事,丢了小命!”黑寡fu眼看他只有一个人,只是二十多岁,谅他武功也也高明不到哪里去,自己这边二十个高手,也不至于怕了他。
红衣青年自进殿以来便一脸不情愿,一双眼睛几乎要望到天上去,冷哼道:“小爷唐敖,来自西川唐门,你们若是怕了便夹着尾巴逃命去吧!”
黑寡fu闻言嗤笑道:“原来又是一个自诩名门正派的青年少侠,你唐门行事也未必比我们这些邪魔外道堂皇到哪儿去,却还有脸来管这闲事!”
唐敖一听,两条眉毛紧紧的拧了起来,厉叱道:“贼婆娘,长得这般丑陋,你却有甚脸面活在这世上!”
“小贼,你满嘴喷粪,受死吧!”这世间女子谁能受得了别人说自己容貌丑陋,尤其是黑寡fu这种本就丑陋不堪的女人,容貌更是一道伤疤,别人轻易揭不得。
黑寡fu身形晃动,朝着唐敖攻过来,唐敖不敢轻敌,脚下移动,那一身大红的衣衫像是火焰一般跳跃,黑寡fu只感觉一阵冰冷的寒气朝她逼来,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朝着一边闪去。
就在黑寡fu闪开的那一瞬,她身后的两个苗疆高手轰然倒下,脸上还留着死前的表情,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痛楚,就这样一瞬间便由生到死,却是到死都没明白是什么要了他们的命。
其余的苗疆高手大为惊愕,手握兵器严阵以待,像看恶鬼一样盯着唐敖,生怕下一个不明不白倒下的人是自己。
“臭小子,你使的什么暗器,这便是你们名门正派的作风么?”黑寡fu有些慌了,论武功,她不弱于唐敖,只是唐门的暗器名满天下,自己防不胜防,若是着了这小子的道,却又如何是好。
唐敖嗤之以鼻,冷哼一声“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天明。丑婆娘,唐门的阎王帖,滋味还不错吧!”唐敖虽然极为厌恶这奇丑的妇人,但是看到她和手底下人面对唐门暗器如此惊恐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得意。
那剩下的十八人倒是满脸疑惑,不知这阎王帖为何物,黑寡fu自幼跟着苗疆奇人学武,在苗疆各种毒物也是层出不穷,除了唐门,在毒药暗器上苗疆一脉当属武林魁首,她对这阎王帖倒是不陌生。
这阎王帖顾名思义,十殿阎王的帖子,不下地狱却又能往何处?外行人根本不知这暗器到底为何物,只听传言说若是被打中,只觉得身子微微一麻,便丢了性命,至于到底是不是这样也只有那些死人知道了。
黑寡fu蛤蟆一般鼓起的眼睛半眯了起来,本以为今天集齐了二十个高手,加上自己,杀这贼和尚十拿九稳,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若是硬拼自己未必输了他,况且自己这边还有十几人,只是这鬼神莫测的唐门暗器却是棘手得很,如今丐帮大会,若是再招来别的正派人物那自己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思忖到此处,在斜斜瞟了一眼其余的苗疆高手,眼见他们都有退却之意,摆了摆手,阴恻恻的笑道:“今儿遇到唐门阴险毒辣的暗器,也算是我们栽了,山水有相逢,咱们走着瞧!”
“怎么,你们用毒物偷袭,还有脸说我唐门阴险,邪魔外道果然个个都是巧舌如簧的奸诈小人。”只听门外传来沉沉的声音,言语中颇有几分冷傲不屑。
黑寡fu正准备离开,见有人来,不禁又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定睛一看,是个矮胖的老人,约莫五六十岁,两条眉毛像是将要结茧的蚕一样懒懒的卧在高高的额头上,他面色红润,腆着大肚子,若不是那花白的头发和胡须,还真难看出他的年纪。
这老头儿虽是身体肥胖,但是步伐轻盈,太阳穴微微隆起,一看便知是唐门绝世高手,而跟在他身后的四个人,年纪虽不过二三十岁,但是眼神凛冽,杀气横生,任何一个的武功都不在自己之下。
“今天是老娘认栽,还请留个万儿,他日好登门拜会!”黑寡fu横行江湖多年,也是心高气傲之辈,虽不是那几人对手,却也不愿折了威风。
矮胖的老头一甩长袖,负手而立,从鼻孔里冷哼出声,不怒自威,眼睛斜睨道:“老夫唐靖君,若是有指教只管上唐门来便是了!今日若想活命,便留下解药,滚吧!”
黑寡fu心中一凉,身后的十八个苗疆高手更是吓得腿肚子发颤,背后冷汗直冒,这唐靖君的名头在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唐门门主,武功高深莫测,是随便跺跺脚都能让江湖武林震三震的大人物。
“这是和尚所中蛇毒解药,告辞!”黑寡fu不敢多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远远的抛给唐敖,自己一挥手,招呼十八个苗疆高手抬着两具尸体逃也似的离开了。
唐敖手里拿着那瓶解药,也不去救慧能,像是嫌弃经了黑寡fu的手便肮脏不堪一般,只用两根手指夹着。
唐靖君轻咳了一声,唐敖朝他看过来,唐靖君斜眼看了下正在运功疗伤的慧能,唐敖这才极不情愿的上前,蹲下打量了一眼慧能那被蛇咬伤的手臂,从手背到肩膀已经全部变成了青黑色,还散发着淡淡的腥臭。
微微皱了下眉,冷冷的说道:“慧能师兄,你所中蛇毒是苗疆du有的赤练红鳞,此蛇毒性极大,若不是你及时封住穴道,而且功力醇厚,此时怕早已剧毒攻心了!”
“施主可有解救之法?”慧能即使听到这话也没有半分畏惧担忧之色。
无悲无喜,死生无意,唐敖倒没觉得有什么,唐靖君倒是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这一代少林的传人果真有大智慧。
唐靖君上前,伸出两根滚圆的手指轻戳那青黑发肿的胳膊,叹了口气道:“师侄整条手臂已经充满蛇毒,此时敷上解药也无甚助益,必须在手上划开一条口子,将毒血尽数放出,待毒血流尽佐以唐门清凉百花散,再敷解药,过得两三天便可动弹了,只是……”
“唐师伯但说无妨,小僧本是空门中人,这一副皮囊有何舍不下。”看到唐靖君满脸的为难,慧能苍白干裂的嘴唇露出了无所畏惧的微笑,如同舍身就义的佛陀。
唐靖君赞许的点了点头,叹道:“此行出来不曾带得麻沸散,此处离村镇颇远,师侄这伤却也耽搁不得……”
慧能单掌施礼,笑道:“阿弥陀佛,佛祖当年割肉喂鹰以身饲虎是何等大慈悲,小僧修行尚浅,不能四大皆空,已是违了师家教诲,若是再怕这些许疼痛,那如何对得起师长教诲,怎做得佛门弟子。”
“为血液流通,老夫不能封住你的穴位,还请师侄忍耐些!”矮胖老头虽然身体臃肿,但是动起手来却是迅如闪电,不知何时,手里已经多出一把匕首,随意的划动几下,寒光跃动,慧能那条手臂上的袖子顷刻间变成了片片碎屑,将那条青黑色的胳膊露了出来。
若是仔细看,必会惊得合不拢嘴,因为那些碎屑大小竟然一模一样,连形状都别无二致。
唐靖君更不迟疑,左手一伸,抬起慧能的胳膊,与此同时匕首轻轻一划,那被蛇咬中的伤口处被划出一个两寸长的“十”字口子,往慧能肩上催一口内力,只见乌黑的血水喷也似的流了出来。
慧能双目紧闭,口中念着经文,脸色愈发的惨白了,任鲜血决堤般涌出他也没有哼一声,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条青黑色的胳膊慢慢变回了原来的颜色。
地上也留下了一大滩触目惊心的乌黑的血液,散发着浓浓的腥臭,若是胆小一些的人甚至看一眼、闻一下都受不了,而慧能则慢慢睁开了眼,朝着唐靖君施了一礼,蠕动着早已苍白干裂的嘴唇道:“多谢师伯大恩!”
唐靖君赞许的点了点头,看慧能的眼神也多了些不可思议的神色,这慧能还是个人吗,难道没有五感吗?这般痛彻心扉的疼痛他不过是额上冒了几粒冷汗而已,有这番胆量气魄,此子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就连一向桀骜的唐敖也不禁多看了慧能两眼,唐门行事自问狠辣,他这些年行走江湖也见过不少白道黑道的狠茬子、硬骨头,可从没有一人能像这和尚一般硬气的。
“师兄,忍着点痛,我给你上药。”比起方才那一句“师兄”,这次无疑多了三分敬意,见慧能点头道谢后,先拿出唐门解毒灵药清凉百花散敷上。
一股淡淡的幽香透出,慧能那麻木的手臂有了些知觉,凉悠悠的,那敷在手背上的雪白的药膏过了片刻就变成了黑色,唐敖用一块布擦掉,紧接着又敷上一层药膏,如此三次后,敷上的药膏已经不再变黑,唐敖拿出黑寡fu给的解药,闻了闻,确定无误后方才给慧能敷上,然后拿出纱布给他包扎好。
“师侄还中了那苗疆妖人一记鬼头锤,幸得师侄少林金钟罩功力深厚,又有内功护体,没有伤及脏腑,伤势无甚大碍,且服下这小还丹,调理一番便无大碍了。”唐靖君拿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淡黄色的丹丸让慧能服下,“天也要黑了,慧能师侄身上有伤不便赶路,今晚便在这破庙将就一夜吧,明日再进城。”
八月的天气虽然有些凉了,但还是有些蛐蛐躲在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叫着,晚风吹过,将殿内的火苗吹得摇摇晃晃,四个弟子在殿内一边烤火一边吃着干粮闲聊,慧能运功调息之后便睡下了。
只有唐靖君父子,乘着月色,穿过丛丛荒草到了城隍庙外面,“爹,我们为什么要管这闲事,这和尚死便死了,少林寺还能找我们麻烦不成?”
唐靖君不禁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背着双手走了几步,突然停下,道:“敖儿,你在武学上天赋异禀,怎么于人情世故却一窍不通,你要为父如何放心将唐门百年基业传给你!”
见唐敖依旧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那张圆脸上更多了些失落与无奈,“敖儿,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骄傲,不懂得踩着身边的人的肩膀往上爬。”顿了顿,转过头来拍了拍唐敖的肩膀,说道,“我唐门不比别的门派,名曰江湖最顶尖的门派之一,却因行事风格与其他门派有所不同而被孤立,不管在正派还是邪派都没有与我唐门交好的大派。而门中情况你也知道,不比其他门派一脉单传,我唐门宗室甚多,你的那些叔叔伯伯们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家主的位置,有爹在也还能镇的住你那些叔伯一时,若是爹去了,你又如何斗得过那些老狐狸。将来你若与少林方丈有救命恩情,那些老狐狸谁敢造次!”
“爹,我懂了!”唐敖这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在门中他向来以少家主自居,眼高于顶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今夜经由父亲这么一说才知道唐门中还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
唐靖君那矮胖的背影突然有了一股莫名的沧桑,理了理爱子的衣襟,道:“敖儿,你这一辈少年英雄太多了,江湖数百年来从未如此鼎盛过,就像是天上最闪亮的星星都凑到了一块儿,这样随便出来一个都能左右天下气运的天才,偏偏生在同一辈。这对你来说是一场磨砺,若是你不能从这些盖代人杰中脱颖而出,那你就会隐没于尘埃。爹爹就你和婉儿两个孩子,婉儿是女流,所以唐门终将交到你的手上,你比爹爹年轻时强上十倍,定能将唐门发展成天下第一大派,这样爹便是死了也无愧于唐家的列祖列宗了……”
夜色浓稠得如一砚化不开的墨,漫天的星辰像是一张大网,悄悄的笼罩下来,整片天地只剩下那嘈杂的蛐蛐儿鸣叫和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