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终于到了八月十五,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像是集市上的行人一般,川流不息,那些老渔翁唱着辽远悠扬的渔歌,穿过一座座小洲,相互打着招呼,那小小的船儿在水面上如飞一般。
凉意伴着舒爽怡人的风轻轻飘过湖面,湖水柔柔的,泛起的几丝涟漪与温暖的太阳光交相辉映,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几朵浅浅淡淡的白云,蓝绸子般延伸至湖心的那座小山。
洞庭湖八百里水面中间卧着小巧灵秀的君山,远远望去如同一颗小巧玲珑的青螺嵌在洞庭湖面上,君山之上树木丛生,深深浅浅的的颜色映衬得这座小山愈发秀丽,青翠的君山、清澈的湖水,浑然若一体,完美无瑕。
这天一大早,便有不计其数的丐帮弟子前往君山山顶布置,那成百上千的丐帮弟子最少也是六袋以上,便是八袋舵主堂主等也是随处可见,至于那些六袋以下的弟子压根没有资格上君山去,只能在岳州城或是洞庭湖畔守着。
到得巳时左右,山顶上的人渐渐多了,各个门派的弟子、长老甚至是掌门都陆陆续续赶来,偌大的君山顶此时竟然显得有些拥挤。
天公作美,灿烂的阳光夹着些许微风落在这湖心小洲上,让人感觉清爽无比,九口巨大的铜鼎呈半圆排开,每个铜鼎中皆燃着丈许高的火焰,随着洞庭湖吹来的风轻轻摇动着。
铜鼎正前方是个巨大的台子,台子四周插着丐帮各个分舵的旗帜,台下则摆了七张桌椅,这是为几大武林门派的掌门人准备的,至于其余的千百观礼的人也只有站着了。
虽是千百人,但个个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洞庭湖畔、岳州城中不知多少没有收到请柬的武林豪杰翘首以待。
将近午时,人已经来得差不多,只是最前面的几张桌椅还是空空荡荡,那些大派的掌门都不愿早早的来等着降了自己身份。
“来了来了!”
正当那千百个武林豪杰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众人齐齐朝两边退开,生生挤出了一条路。
来人是一群和尚,当先的一个慈眉善目,眉须若雪,约有花甲之寿,清癯的脸上带着慈悲淡然,一身明黄的僧衣外罩着一件鲜红的袈裟,手中拿着一串小叶紫檀念珠缓缓拨动着,他旁边一人像一尊怒目金刚,四五十岁年纪,面庞黝黑,手里握着一条熟铁棒子。
慧能慢了两人一步,紧紧跟着,前几日受了黑寡fu的蛇毒,虽然救治及时但还是脸色惨白,一时没有回转过来,再后面是四个罗汉堂的弟子。
人们认得,来的人是少林方丈智善,乃是武林名宿,且不论武功与佛法的造诣早已臻至绝巅,便是品德威望在江湖中也是一时无两;跟在他旁边那个金刚一般的长老是达摩院首座智真,少林寺分为一院四堂,分别为达摩院、般若堂、罗汉堂、戒律堂、知客堂,而这智真是司掌少林武学的达摩堂首座,江湖人称铜狮子,一身武功高深莫测。
那首歌谣里唱到“少林花子纵横术”,并非是没有道理的,少林是天下武学正宗,《易筋经》是多少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圣典,七十二绝技习得一门便可横行江湖,无论是佛学还是武学,江湖中人都会不自觉的将少林奉为天下正统。
至于丐帮,先不说武功刚猛霸道无比,降龙掌当世无双,便是那遍布天下的数十万丐帮弟子就能让其他门派头皮发麻,虽然是一群叫花子,但是他们的打狗棍阵却是名传天下,一人一棍当然不算什么,若是数十万弟子共同执棍,那威力非翻江倒海所能形容
数百年来丐帮弟子行侠仗义、扶危济困,与少林一般以仁义为本,行事光明磊落,隐隐间少林丐帮就成了江湖正道的领袖。
少林方丈才一出现,当即就有两个八袋的长老前来引路,带智善长老一行到最上首的位置坐下、奉上茶水,少林方丈坐在上首倒也没人敢有异议。
紧接着人群再次传来骚动,是唐靖君、唐敖父子俩到了,身后还跟着唐婉儿和季凌川,唐靖君上前与智善寒暄几句,问了问慧能的伤势,也在靠近少林的位置坐下了。
紧接着是开封的钟天行、钟逸然父子两人,钟天行爱子无故失踪,找寻了数月仍旧没有消息,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只是应付着和智善、唐靖君客套几句便找地方坐下了。
人群中不断传来呼声,波浪般一层高过一层,便是方才少林方丈到了此处也没有如此阵仗,人们放眼望去,原来是碧游宫到了。
碧游宫地处大理国苍山之麓、洱海之畔,宫中全是女弟子,平日里少与中原武林往来,不想今日竟然来了,传言碧游宫弟子个个国色天香,今日一见人们才信所言非虚。
走在最前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手中握着一柄拂尘,趾高气昂,连眼角余光都没有赏给两边的人,跟在她身后的是仙子一般的南宫紫馨,虽然是轻纱遮面,但是不管怎么看她都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再往后是四个白衣女弟子,个个明眸皓齿、肤如凝脂,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那中年妇人是南宫紫馨的师叔,碧游宫静虚散人,她也不跟先到的几人打招呼,自己找个位置坐下闭目养神,连端上的茶水都不屑于碰一下。
紧接着是姑苏叶家,自从十年前开始,叶家家主不理事务,叶家的地位一落千丈,比起碧游宫的到来,围在周围的人对叶家的反应无疑小了许多,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带着叶婉卿和几个弟子入座。
“易雪扬来了!”
一声惊呼,比起刚才碧游宫的阵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一向端坐的少林方丈也转过了头朝入口看去,碧游宫的静虚散人也难得睁开了眼睛。
白衣胜雪,儒雅潇洒,像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是如此飘逸无双,含着三月春风一般温暖的笑意,朝着两边的人点头致意,身后跟着奔雷掌左归林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易雪扬对着各位前辈行过礼,竟然也在椅子上坐下了,在座的都是武林中的前辈名宿,只有他是以晚辈的身份和他们平起平坐,但是人们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就连上座的几个武林名宿也没有一丝疑义。
因为易雪扬的确有资格坐在那里!
近几年江湖中盛传“一眼苍生长安王,一剑行侠易雪扬。”,说的便是萧墨和易雪扬,这易雪扬本是前任武林盟主易水寒的儿子,只是十几年前易水寒无故失踪,江湖武林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没有半点消息,武林自此分崩离析。
要说易雪扬坐到那位置上可是与他的父亲没有半点关系,这易雪扬天赋绝顶,据说只七岁就将家传武功修炼到六重天,就是江湖中有记载的人魔龙若辰在那年纪时也不曾有这般成就。
十二岁一人一剑威震齐鲁大地,十五岁单枪匹马斩了在黄河沿岸作恶的黄河四龙王;十六岁于泰山绝顶决战长他十岁的黑道第一少年高手楚岚;十八岁,北燕派三百高手南下,欲夺少林经典以作练兵之用,他带领父亲旧部八人,三百里飞驰,血战三百高手于大散关外,三百人头书写了少年赫赫威名。
论起声名,易雪扬并不弱于萧墨,甚至在江湖中易雪扬的名声比萧墨更大。
这样的年纪,这般卓著的成就,自然有资格和前辈名宿平起平坐,这时候人们才注意到,还多出一把椅子,这是留给谁的?
午时三刻一到,九枚“义”字号炮冲天而去,震耳欲聋,数十里开外仍旧清晰可闻,虽是晴日朗朗,但是火炮红光仍旧闪得人睁不开眼睛。
炮响过后,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由四个九袋长老簇拥着朝高台走去,那老人须发皆白,有六七十岁年纪,但依旧精神矍铄,身子硬朗的很,丐帮大会上所有人都认得,此人便是丐帮帮主骆长风。
骆长风执掌丐帮二十余年,带领丐帮抗击北燕、抵御西夏,行侠仗义,是个一等一的大英雄,而他本人的武功也是深不可测,在武林中的威望不下于少林方丈智善大师。
骆长风对在座的几人一一行过礼,见到那空着的位置微微一愣,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往高台上去,站定后挥手压了压喧闹的群雄,朗声道:“老夫无德无能,幸得各位江湖朋友的抬爱,莅临君山参加丐帮大会,老夫先在此处谢过了!”
话音落下,台下叫好声响成一片,经久不息,丐帮弟子也是热血沸腾,高呼不已。
“老夫年迈,于帮中事务已经力不从心,这些年多亏了各位长老扶持才得以维系,行侠仗义、保家卫国是丐帮弟子本分,如今北燕西夏虎视眈眈,老朽自问再无匡扶天下之力,今日便传位给嫡传弟子孟弦秋。”顿了顿继续说道,“孟弦秋人品端庄、恭谨敦厚,这些年处理帮中大小事务甚得人心,在北燕几次侵略中也颇有寸功,还请各位朋友日后多多扶持提点,老夫感激不尽!”
骆长风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人人信服,这孟弦秋在江湖中的名声虽不如萧墨、易雪扬二人这般响亮,却也是慷慨侠义的一条好汉,急公好义、武功高强,凡事知道他的人没有不说一句“好!”的。
三通鼓响,一个少年由四个八袋长老引着穿过人群,走上高台,那少年一身青衣,刀削般轮廓分明的面庞,正是孟白,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才用了这个诨名,他对各位江湖前辈行过礼,来到高台之上,侧身站在骆长风身旁。
骆长风抬手指着孟弦秋说道:“各位江湖朋友,这便是小徒孟弦秋,想必许多朋友已然认得,今日老夫将帮主之位传给他,还请各位朋友做个见证!”
孟弦秋双膝跪地,躬身拜下,骆长风双手高高擎着一根翠玉棒,此棒比单剑略长一尺,质地柔韧、棒身绿莹,镌着一条苍龙盘绕其上,威风凛凛、栩栩如生,正是丐帮至高圣物打狗棒。
此棒一出,丐帮上至长老下到弟子尽皆伏首下跪,骆长风持着打狗棒扬声道:“我丐帮经营数百年,传到老夫这一辈已经第十代了,老夫之前的每一任帮主都是大仁大义、胸怀黎民苍生的大英雄大豪杰,老夫无能,不能将丐帮发扬光大,今日便将丐帮帮主一职让贤。”
孟弦秋双手高举,接住了骆长风放到他手中的翠玉棒子,顿首下拜。
“从今往后,你便是丐帮第十一代帮主,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泰来,若有违背侠义之举,天下武林、丐帮数十万弟子,共诛之!”骆长风真气浩荡,每一个字都像滚滚天雷,洞庭湖数里水域内仍旧清晰可闻,其功力之高深可见一斑。
孟弦秋起身,单手高举打狗棒,面对天下群雄高声道:“孟弦秋在此立誓,今生必将匡扶天下苍生,以天下大义为己任,若违此誓,人神共戮!”
“好!”
丐帮上下,并着数千英雄豪杰一齐欢呼,远传百里,如天道纶音一般。
接着便是丐帮的长老弟子朝着新帮主吐唾沫行礼,丐帮弟子天下行乞,受尽世间白眼辱骂,身为丐帮帮主必先受帮中弟子侮辱。
不多时孟弦秋浑身上下便被唾液浸透,莹莹发亮,在场的莫说女子,便是男子看了也觉得恶心,南宫紫馨、叶婉卿等早别过头去,不敢看这肮脏污秽的场景。
行礼完毕已经午时将过,骆长风挥挥手止住喧嚣的武林豪杰,扬声道:“老夫承蒙各位英雄豪杰给面子,不远万里上到君山,一来是请各位英雄见证弊帮帮主更替,二来也是为了近日江湖中的一件大事。”数千英雄豪杰尽皆屏气凝神,谁都不敢言语。
骆长风顿了顿,说道:“众所周知,今年初春以后,天下不少英雄豪杰都收到了一纸请柬,邀天下英雄共聚泰山,商议北伐燕人之事,此事本是大义之举,我辈习武之人都义不容辞,但是却遭了奸人设计,让数百英雄豪杰惨死东岳绝顶,事后又陆续有人惨遭暗杀,此事搅得江湖血雨腥风,人人惶恐不安,老夫不才,今日想听听各位江湖朋友的高见!”
沉默了许久,见江湖武林几大门派的掌门或是长老都还没言语,谁敢先说话,偏偏那些人或是含笑着品茶,或是闭目养神,谁也不肯先开口。
骆长风见无人搭理,不免有些尴尬,遂直接开口问了坐在上首的智善大师:“不知大师有何高见?”
这下无论如何也推辞避让不了,智善大师合掌行了一礼,缓缓道:“阿弥陀佛,老僧虽久居荒山,也曾听得弟子说起此事,道是长安王萧墨下请柬,哄骗天下英雄上东岳,再派兵一网打尽,老衲只是道听途说,不知其中原委,不敢断言!”
不管是在座的几大巨擘还是站在外围的数千英雄好汉都有不少人暗暗点头,这东岳的事情,江湖都说是萧墨一手主导,虽然传得沸沸扬扬,可是并没有证据,他自己本人也从未承认过,要硬说是萧墨所为,未免太牵强了些。
骆长风略一沉吟,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纸,说道:“智善大师不愧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处事公允让人钦佩,只是有几处疑点老夫却是不吐不快,若是有什么谬误,还请各位英雄好汉不要客气,尽管提出,一起参详。”
“老夫有幸,也收到了那日东岳的请柬,一来是恰好有些事耽搁了,二来也是不尽信这请柬所说,便没有去东岳赴会,也算是捡回一条命来,自从东岳出事后,老夫调查之余也时常研究这封请柬,看出些许端倪。”骆长风拈了拈雪白的胡须,细细说道,“老夫请江南千手书生袁昕亲自勘验过,这问题便出在这纸和墨上,这请柬的笺纸是谢公笺,原是产自江南一带,专供皇家使用,民间极少得见;其次便是这墨,名叫李廷珪松烟墨,名贵异常,制此墨每松烟一斤便要加入珍珠三两、玉屑一两、龙脑一两,和以生漆捣十万杵方才制成,在水中亦能保持三年不坏,如此名贵的物事儿哪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于是老夫也不得不怀疑到长安王萧墨的身上。”
骆长风说完便让身边的长老将手中的请柬传下去,让各位英雄查看,以证明所言不虚,本来安静的人群又逐渐喧嚣起来,七嘴八舌争论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