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下的几人,看到这个被萧墨一脚踢来的干瘦汉子,面上表情各不相同,有漠然有惊讶,更多的是含着冷笑静静观望。
“这么个不入流的鼠辈,丐帮不会也下了请柬吧,如果真是这样,倒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了!”说话间眼睛却有意无意的扫过高台下的那些人。
骆长风一听他这话,明明就是含沙射影打他丐帮的脸,哪里能愿意,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滚地鼠翟端,冷哼一声,道:“我丐帮自然不会给这种人下帖子,许是跟着混上来的吧,今天丐帮大会到场英雄豪杰无数,混些宵小之辈也不无可能。”
萧墨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沉声道:“见识过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龌蹉手段,接下来是不是该动手了?是车轮战呢还是一拥而上!”
那少年一身如墨的衣袍,经由洞庭湖面吹来的清风卷起一角衣袂,乌黑的发丝随风轻轻飘动,负手而立,嘴角挂着浅浅淡淡的笑意,如天上的神仙般俊雅非凡。
“恶贼,还我大哥二哥命来!”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一柄长剑由萧墨背后刺来,有人认出这是岭南吴家的人,剑锋所指如行云流水,身形展动有龙蛇之态,竟是“两仪流云剑法”。
萧墨不避不闪,只是含笑而立,这上千的武林高手却是纳了闷,这“两仪流云剑法”在岭南一带威名赫赫,如此近距离的袭杀却不躲不闪,莫是被吓傻了?
眨眼间,锋利的剑刃已经离萧墨的长衫不足三寸了,这么近的距离或许世上有那么寥寥几人能避开,那高台之下的几位武林巨擘或许能够,二十年前威震天下的那四个狂人也能够,只是这二十上下的毛头小子么……
不知多少人冷笑着摇头。
但,下一瞬,长剑或许差一丝触碰到萧墨的时候,那少年忽然不见了,吴溶感觉到一阵清风吹过自己的脸,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
手里的剑像是被一把钳子紧紧的夹住,不能前进分毫,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拔不回半分,睁开双眼的瞬间,只见到黑影一闪,手里的剑不知怎的颤动起来,握住剑柄的手使不上一丝力气,下一瞬手上便空空荡荡,那把剑已经消失不见。
一角衣袂轻扬,淡雅如墨、轻盈似梦,一手轻负,一手斜握利剑,睥睨数千虎视眈眈的武林豪杰,一剑在手,天下英雄都像是卑微到尘埃里的草芥,世上只剩下了一人一剑。
萧墨动了,手中的剑也动起来,像是天地初开的阴阳二气在他周身流转、像是漫天云彩在他身边徜徉,吴溶惊得心肝俱裂,这一招分明是两仪流云剑法当中的“云开雨霁”,可是同样的剑,同样的剑法,却使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韵味。
与萧墨一比,自己的剑法耍出来就像街边的乞丐比手画脚一般滑稽可笑,剑倏地到了眼前,吴溶却像是傻了一般,平日里每天都要练上十几遍、烂熟于心的剑法此时竟不知如何破解闪避。
萧墨的剑已经到了吴溶的眉心,流溢的剑气将他的发髻贯穿,刹那间一头黑发四散开来,已然有人惊叫出声,本以为这一剑会刺穿吴溶眉心,不少人已经后退,怕那鲜血脑浆喷溅自己一身,谁能想到萧墨忽然身子一折,将剑收了回来,一脚踢在吴溶左肋,吴溶如断线风筝一般横飞出去,砸在地面。
萧墨看也不看他,冷眼扫过惊愕不已的武林群雄,“一齐上来吧,本王许久不用剑,今日倒想试试剑法可曾退步!”
仗剑而立,如同君临天下的王者,不可逼视,一个人竟然镇住了上千的武林豪杰,要知道一般人根本没资格登上这座湖心小山,这些都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高手。
上千人屏息凝视着这个被围在中间的黑衣少年,沉寂了许久,没有人敢说话,便是呼吸重一点都怕萧墨注意到自己,然后提剑杀来。
“杀!”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终于打破了这压抑得要人性命的静谧,紧接着,数千的英雄好汉像是被捅了巢的野蜂一样,从四面八方朝萧墨扑上去。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一剑在手,八方云动,口中轻吟,手中利剑却舞动起来,锋芒若隐若现,当先扑过来的是那个手握三股钢叉的黑面神何永忠,钢叉大开大合,有开天辟地之势。
萧墨这一剑去势极快,若凤凰展翅、翱翔九天而去,丝毫不拖沓,了无声息之间,剑尖已经触及黑面神的胸口,凛凛寒气穿过那两层薄衫,在场有不少剑术名家,深知这一剑之快当世少有比拟,这黑面神怕是活不了了。
众人一叹,没想到这魔头武功竟然如此了得,才一出手便要了一个高手性命,只是那触及胸口的一剑却转了方向,向上一提,只听“噗”的一声,血花四溅,黑面神从胸口到右肩被划开了一条寸许宽的口子,鲜血如水一般喷涌出来。
“这何永忠练铁布衫二三十年,一般刀剑根本伤不了他,这魔头是什么怪物,轻飘飘的一剑竟然让黑面神血溅三尺!”那些犹豫着未曾出手的人心里不禁一凉,也幸好自己没跟着去送死,要不然这会儿流血丧命的就是自己了。
“你说这魔头奇不奇怪,刚刚不管是吴溶还是何永忠,他都能轻轻松松便杀了,偏偏在紧要关头调转剑势,只是将他们重伤,而不取他们性命,这是为何?”有人不解,这萧墨莫不是傻了,全天下的习武之人都恨不得将他食肉寝皮,而他却不起杀心,真是难以理解。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今天他就是插上翅膀也休想从这里离开,他以为他是谁,神仙?便是拼了性命顶多也只能杀几十个,这么多人,就是一个个点名也得让他晕头转向。”有人回答,冷笑着在一旁看好戏,看萧墨的眼神和看一个死人差不多。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萧墨逼退何永忠,一边舞剑一边吟诗,潇洒无比,不知多少妙龄女子收了手里的刀剑,痴愣了一般看着这个风华绝代的少年。
他在人群中穿行,各式各样的兵器像是雨点一般朝他落下,却怎么也落不到他的身上,每每触及却被他恰到好处的闪开,手中的铁剑像是一道银白色的匹练,在人群中穿梭。
剑气森寒,仿佛远古绝巅亘古不化的冰雪,只要那凛冽的剑气从身边划过,便能感觉到那锐利刺骨的寒意,全身的骨髓、血液甚至于那颗跳动的心几乎刹那间凝结冰封。
只听见“叮叮当当”的兵器交鸣声,刹那间已经有四个武林高手被萧墨这一招划伤,他飘飘洒洒的落在三四尺外,这时被他划开一条伤口的何永忠却是像疯狗一样朝他扑了过来。
“老子练了二十八年的铁布衫,岂是你这个大魔头说杀便能杀了的,今天就是死,也要拉着你垫棺材底儿!”何永忠发了疯一样,每走一步地上就要留下一大滩血,而他浑然不觉,拼命朝萧墨扑过去。
“今天你的确会死,不过要本王给你垫棺材底,你却还不配!”冷冷的扫过他一眼,旋身躲开左边刺过来的长枪,施展长歌行身法,横挪出去几尺,躲开何永忠的一扑,反手一抓,抓住他手里的三股钢叉,一跃而起,脚在他右肋一蹬,整个人倒飞出去。
何永忠本就受伤,这一蹬萧墨又用上了七八成内力,何永忠吃痛,松了钢叉,萧墨腾起丈许高,一声轻叱,像是一道黑色流光,手中的钢叉箭一般射了出去。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震得人头皮发麻,浑身像是被万年的冰水浇过一般,从头到脚发凉,浑身起鸡皮疙瘩,原来那钢叉从何永忠的右胸斜插而下,从左大腿贯出,将他直接钉在了地上。
这般触目惊心的场面看得多少人头皮发麻,何永忠的嗓子都嘶哑了,那惨叫声像是钝了的锯子一样锯着人的耳膜,让人浑身发麻。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萧墨继续一边吟诗一边舞剑,只见剑光流转,若天地初开,浩荡磅礴,朝着他面门攻来的三件兵器被他手中铁剑贴住,顿时失了来势,像是突然停住一样,朝旁一闪,将铁剑贴住的兵器往前一送。
只听“噗噗”两声,那三般兵器像是利刃切豆腐一样戳进了从萧墨背后偷袭来的那两人胸口,萧墨一个转身,避开川西霸王鞭,一招“五虎擒魔手”,反手抓过身后的一条铁棒,往上一提,架住了砸下来的一双两百多斤重的擂鼓瓮金锤。
两百多斤的铁锤砸落那一瞬间,萧墨轻盈的松手后退,只听到“咔擦”一声臂骨碎裂的声音,那使铁棒的人一声震天惨叫,铁棒“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两条手臂无力的耷拉了下去,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再抬起来了。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这是这套剑法的最后一招,剑芒四射,若漫天浮云,不管是前后左右攻来的兵器都像是刺进了云朵里一样,倏地消失不见,快到不可思议的黑影在人群中穿梭横行,不管兵器从哪一方攻去,他都能发觉,或一剑格挡开或借力打力。
“萧墨,你个腌臜的恶贼,屎里的粪蛆、臭虫,杀害我大哥二哥不算,还取了我三哥的性命,我岭南吴家便是化作厉鬼也要一口一口咬碎你的肉!”
一声厉鬼般的尖叫从人群中传来,一个少年抱着吴溶哀嚎不止,有人上前查看,发现刚刚被萧墨一脚踢飞的吴溶已然丧命,五脏六腑被震碎,脸上也挂着恐怖的神情。
岭南吴家有四子,在江湖中武功名望远超祖辈,四人联手施展两仪流云剑法,可抵得上一个一流高手,只是老大老er上了泰山之后便再不见回来,老三方才被萧墨一脚踢飞,现在五脏碎裂而死,吴家四子便只剩了最小的吴沛,他抱着三哥的尸体,双眼都流出血来。
捡起地上的剑,揩了一把泣血的双眼,疯了似的朝着萧墨冲过来。
萧墨不禁有些纳闷,自己那一脚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至多也只是受些内伤,不消一月便能痊愈,断然不会五脏寸裂而死的,到底是什么人在陷害自己。
一边舞动手里的铁剑,目光如闪电般扫过,只是在场的武林高手大都一个模样,恨不能扑上来一人咬掉萧墨一块肉,倒还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就在萧墨失神的空当,身后一杆亮银枪裹挟着十二分的力道朝他刺过来,萧墨急急往左边横挪开一尺远,只听见“嘶”的一声,长枪穿破萧墨右肋下的衣服,往旁边一划,一块黑色的布条高高飘起。
还不等萧墨回身,又是一把开山大斧朝他立劈而下,熊熊烈烈的罡风撕扯着人脸,锋利的斧刃还没触及到肌肤整个人却像是被切成了两半一样。
萧墨一叹,不退反进,手中铁剑高擎而起,一招“横架金梁”生生的挡住了那万钧之力的一斧,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手中铁剑断成两截,就在那斧子要劈到他面门的刹那,往后一仰,脚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样,身子以脚后跟为轴心转了半圈,一抬手那半截断剑直直插入了那提巨斧的汉子丹田,没至剑柄,然后身体轻飘飘的移开三四尺远,稳稳的站着。
那汉子一声惨叫,手里的巨斧“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插着半截断剑的小腹鲜血如泉涌一般,便是侥幸活下来,丹田被破,这辈子也与习武无缘了。
虽然生死相向,但是仍旧有无数人为萧墨赞了一声“好”,身法飘逸如仙、出手精准迅捷,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有此应变,当今世上怕是数不出几人。
萧墨冷笑,俊逸如仙的脸庞多出几许惆怅,自己处处避让,这群人倒真以为自己怕了么。
“本王手下留情,你们却以为本王是软柿子任人拿捏么?既然你们称本王作魔头,那今日便大开杀戒,以尔等鲜血,染我之名!”
凌厉的眼神像是千万把利刃,让人不敢直视,微微扬起的衣袍裹挟着少年的不屈与桀骜,冷眼睥睨天下英豪,没有一丝惧意。
“阿弥陀佛,施主三思,杀戒一开、生灵涂炭,罪过罪过!”就连高坐的智善大师也被萧墨那冷厉的杀气惊得一身冷汗,出家人慈悲为怀,哪能眼睁睁看着萧墨杀生而不管。
萧墨冷笑,第一次觉得这张悲悯和善的脸那么丑恶可耻,“本王被数百人围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念一声罪过?你明知本王与此事无关,可曾出来道过一声公道?本王不曾对一人下过杀手,可他们却招招欲取本王性命,你是眼瞎么!”
萧墨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在面对数千人围攻之时都不曾有过这种悲哀,智善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是佛门中慈悲敦厚的长者,可是他却怕少林沾染上是非,不分青红皂白偏袒众武林豪杰。
“放肆,少林方丈德高望重,岂是你这个魔头可以随意评判,还不束手就死!”唐靖君刚才被萧墨凤舞折了面子,此时恨不得将唐门最凶残的暗器毒药在萧墨身上一一使用一遍,难得抓住与少林交好的机会,哪能放弃。
萧墨冷笑,戟指那个脸色还有些惨白的矮胖老人,呵斥,“唐靖君,若是有胆量,下场较量便是,缩在背后逞口舌之快,是刚才的血吐得还不够么?”
唐靖君老脸一红,一想到刚才当着全天下英雄豪杰的面被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气得口吐鲜血,这些年积攒的威望声名怕是都付之东流了,越想越气偏偏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再执迷,善恶只在一念之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智善大师经萧墨那番话,脸上也多了几许愧疚之色,长叹一口气,仍想劝萧墨作罢,不肯看到江湖血流成河。
“善恶?那本王又做错了什么,竟要全天下的人与我为敌,方才本王处处给他们留生路,可他们呢,你是眼瞎了还是心瞎了,看不见他们是如何对本王下杀手的吗?若是本王武功不济,被刀枪剑戟戳上十几个窟窿死在这儿,你又会在这里说善恶么?”
萧墨厉喝,从他出世至今从未有此愤怒过,他不恨天下英雄与他为敌,也不恨背后构陷他的人,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被江湖天下所有人称道的老人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肆意偏袒,这天下还有公平正义可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