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氤氲菡萏香
长安王宫沉渊阁里,一身素雅白衣的游龙正埋头处理着大小公文,惊鸿游龙,一文一武,本是孪生两兄弟,性格却迥然不同,萧墨不在金陵时就由游龙代为处理宫中诸多繁杂的事务。
一个黑衣劲装侍卫疾步走到案牍前,顾不得施礼,急切的禀奏道:“游龙大人,皇宫里的探子传来加急密函,若华公主被太子的人带到慈庆宫去了!”
游龙本以为只是些琐碎的小事,但是话音还没落下,眉心紧紧锁了起来,手中的朱砂笔管便停住了,一滴血红的朱砂滴在了公文上,触目惊心。
拂案而起,冷冷问道:“去了多少时辰了?”
“一炷香!”
“九爷还有多久到金陵?”游龙一边问着,一边疾步朝内阁走去,身上蒸腾起凛凛杀气。
那侍卫小跑着跟上,急忙回奏道:“算行程,还要两个时辰才进城!”
“派人通知九爷,再点齐王宫三十暗卫随我去慈庆宫!”游龙顺手拿下壁上的长剑,头也不回的出了沉渊阁,带齐三十个王宫高手朝慈庆宫赶去。
长安王有生死门一百零八人,生门三十六主情报、死门七十二主杀伐,除此之外还有略低一等的暗卫五十人,比起生死门无论是身手还是智计都输了一个档次。
大华明令禁止豢养私兵,但是长安王深得皇帝宠爱,知道此事的人大都是手眼通天的聪明人,谁敢挑这个天下第一号大权臣的刺,便是报到皇帝耳中,到底是谁倒霉也还两说,但是萧墨也不敢太过分,这一百五十多人已经是极致,再多些皇帝那里面上也挂不住。
青天白日的光景,游龙带着三十骑横穿金陵,赶赴太子居住的慈庆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有人认出领头的是长安王宫的第一谋士游龙,疑惑不已,纷纷猜测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竟然让一介儒生提剑出宫。
一身拖地粉红罗纱裙的若华公主萧涵在慈庆宫管事太监的带领下朝正宫走去,身上披着的那一身淡粉色的氅袍衬得她像是一朵开在冬日的荷花,亭亭如玉,道路两旁的枯树叶落,蜇虫入洞,一阵冷风吹过,萧涵裙裾微微飘起,纤柔秀美,莫可比拟。
太子萧瀚和太子妃陆芊语早已含着笑意等候,萧瀚的眼睛里竟隐隐绽出痴迷猥-亵的光彩来,还不等萧涵进门,他就摆了摆手让管事太监退下,自己亲自迎了出去。
陆芊语眉心浅皱,浮现出一缕嫌恶之色,强打起几分笑意,也迎了上去,萧瀚朝着萧涵拱手笑道:“有些日子不见皇妹,愚兄甚是想念啊!”
萧涵本就是知书达礼的温婉性子,盈盈一拜,朝太子施了个万福,樱唇微启,柔声说道:“太子政务繁忙,小妹不好前来叨扰,失礼之处还请海量宽宥!”
太子脸上噙着笑意,就要上去牵萧涵的皓腕,萧涵赶忙躲开两步,怯生生的低下头去,更看得太子口干舌燥,陆芊语斜斜剜了太子一眼,他被这一眼吓得不轻,赶忙收拢心神,将萧涵迎进大堂,分宾主坐定,当即就有婢女奉上香茶。
萧涵并没有多看桌上的青花彩釉茶碗,而是急切的问道:“听传信的小太监说太子得知了萧墨的消息,小妹不揣冒昧前来府上拜谒,还请太子告知舍弟消息,免得小妹挂念!”
萧涵身在九重深宫,对于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最是挂念的还要数那个不省心的弟弟,自打母妃过世,她这个姐姐就像是母亲一样担负起照顾弟弟的重任,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哪怕他现在已经是名满天下的长安王,可是在萧涵心里他仍旧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深宫寂寞,萧涵三天两头的派身边的宫女出去探听长安王的消息,当得知萧墨在边关写下的《陈情》与《破阵》之后,激动得差点哭出来,日日捧着看了又看,恨不得从字里读出个人来,可没等高兴多久,又听到宫里的宫女太监议论萧墨被北燕国师带高手追杀,遁入雪山数日,生死不知。
一听到这消息,急得萧涵一连几夜没睡着,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到边关去,拧起这不让人省心的孩子的耳朵好好骂一顿,虽然是这样想着,但是真到了他身边,怕是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心疼得不得了。
日日朝宫女太监打听消息,可是都知之不详,而皇帝这几日也忙得焦头烂额,萧涵几次前去询问,皇帝只推说萧墨一切安好,让她宽心,而她又如何宽得下心。
今日太子派下一个小太监,说是慈庆宫派去北边办事的虞侯今日回府,带回了北边的一些消息,要她亲自去慈庆宫一趟,当面陈说,萧涵心急如焚,哪想得许多,也没带婢女,孤身一人就到了慈庆宫。
太子哪里有什么虞侯从北边回来,不过是找个由头骗萧涵过来罢了,他所知的也比萧涵多不了多少,见她发问,一时语塞,急得抓耳挠腮,连连给身边的陆芊语使眼色,要她帮忙应付。
陆芊语冷哼一声,满脸的鄙夷,更不多看这个脓包太子一眼,素手轻轻端起茶碗,狐媚的眼睛慵懒地扫过萧涵,故意放缓了语调,说道:“若华公主何必心急呢?既然请你过来自然是有万分要紧的事情,且请尝尝武夷山那边新送来的极品大红袍,喝了茶我们慢慢谈!”
萧涵心急如焚,哪禁得住她这么慢条斯理的性子,不安地搓着裙角,恨不得冲过去抓住太子两人一股脑问个明白,“太子妃就不要卖关子了,萧墨这孩子自小就不让人省心,哪次出去不带一身伤回来,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操碎了心,还请告诉我萧墨的情况,是好是坏让我心里也有个数!”
“唉……”陆芊语幽幽一叹,妩媚的脸上挂了一层愁容,萧涵一看到这副神情,心里登时凉了一半,焦急的看着陆芊语,等着她继续说下去,“长安王也是可怜,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着了身边人的道。一直跟在长安王身边的那个白衣女子凤舞,公主还记得吧?”
“凤舞……她怎么了?”萧涵疑惑的问道,这时候说起凤舞干嘛,难道她也被困在了雪山里?
“唉……”陆芊语又是一声叹息,浅蹙的眉头风情万种,便是女人家看了都会心神荡漾,但是萧涵此时哪有闲情去关心这些,“那贱女人与北燕的乌藏国师勾结,假传消息说云中山营寨被攻占,带着长安王跳入了早设好的圈套里,长安王被逼无奈才退入大雪山,一连十来天没个消息,你说说都是血肉之躯,在这大冬天碰一下凉水都得浑身发抖,在冰天雪地里,缺衣少食的,怎么挨得过啊!”
说完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陆芊语此番言语也算计得恰到好处,这番说辞不论真伪都是出自那个子虚乌有的虞侯,便是日后被戳穿,也可以说是自己听信了那虞侯的假话,自己只是识人不明而已,不用担什么罪过。
再者便是给凤舞泼了一身脏水,不管今后萧墨或者凤舞怎么解释,二人一同入云中山军营是真,只有萧墨一人被追杀困在大雪山也是真,任她怎么解释,这位公主心里多少会留下些许芥蒂。
便是公主真的信极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充其量打消她是北燕奸细这个想法,但至少会觉得这个女子只可同富贵不可同患难,在危急关头丢下长安王自己走了。
最后还添油加醋的说长安王在雪山被困十余日没有消息,若说前面的话是引子,那这最后几句便是猛药,若华公主素来疼爱长安王,小时候萧墨练功习武擦破一块皮也会自个儿在一旁偷偷抹眼泪,如今在雪山里十多天生死未卜这得有多心疼可想而知。
话音一落,萧涵一下站了起来,将手边的茶盏打翻,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也浑然不觉,太子心疼得皱了皱眉,不过有陆芊语在一旁也不好多说什么。
“凤舞怎么会……不会的,她不是这样的人,那个虞侯在哪儿,我要亲自问问他!”萧涵的脚下已经有些虚浮,若不是强行稳住,早跌了下去,听到这话兀自觉得不可思议。
陆芊语放下手里的茶盏,扭-动着曼妙的腰肢上去将萧涵轻轻扶住,叹了口气说道:“那虞侯做事精细,才回来不久又有一桩要紧的差事交与他了,现在怕是出了城。公主须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女人是什么身份公主不可能不知道,当年她师傅的红颜知己死在长安,这虽然不是先帝直接害死,但是也有莫大的关联,帝师一脉行事随心所欲,当年一人之力杀死数十万大军的事情想必公主也有耳闻,现在他派下弟子暗施美人计也犹未可知,毕竟长安王武功智计盖世无双,若是不花一番心思,哪伤得了长安王。公主且请想想,那女人与王爷一起去了雪山,到了为何只有王爷被困雪山,而她却毫发无损,事发以后又不知所踪。若不是心虚,她干什么要在这紧要的关头离开?可怜长安王,英雄一世,却被奸险小人陷害,雪山天寒地冻,又没个果腹取暖的物事儿,这可怎么活啊,便是想想都让人心肝儿刀绞般疼呢!”
“萧墨在边关浴血对敌,披肝沥胆,同是大华子民,不懂得奋力对外也就罢了,还暗地里捅刀子,真是……真是……”萧涵平日里温文淑雅,连重话也不曾说过半句,此时虽然愤懑难当,但是却想不出一句粗话来咒骂。
陆芊语听她说话,渐渐眼带梨花,晶莹的泪水止也止不住的滚落下来,看得萧涵不由得不信,一双粉拳紧紧的攥起,眼眶变得通红,没想到凤舞心机竟是如此深沉,要是萧墨有个好歹,便是拼了性命也不会与她善罢甘休。
“公主请宽心,长安王吉人天相,自不会着了那贱女人的道,本宫与太子从此也与那女人不共戴天,但有她的半点消息,一定不会轻饶她!”陆芊语扶着萧涵在椅子上坐下,出言宽慰,萧涵这才慢慢缓过神来,渐渐止住了不住下坠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