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房中水汽氤氲,巨大的木桶里蒸腾着热气,三四个小太监轮番往里边添水,甚至还有一个提着篮子在撒花瓣——这玩意是明颜特意嘱咐的,去味。
明颜试了试水温,转身对小奴隶道:“水温刚好,你试试?”
他木立原地,半点上前的意思都没有,只不过他手还被人捆着,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明颜收紧铁链,把人往前拽了几步,“不就是洗个澡,怎么非得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你进不进?你不进我可让人动手了啊。”
她给一旁侍候的小太监递了个眼色,那人顿时耷拉下眉眼,哆哆嗦嗦去解小奴隶的裤子。
他尚未摸到裤带的边,小奴隶低吼一声,抬脚就把人给踹翻了个。
小太监惨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到门边,“五公主,您就饶了小的吧,小的实在是不敢啊。”
强行给男孩子洗澡,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扒人家的衣服,这件事已经够超出大家的承受范围了,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五公主向来不走寻常路。
明颜一手钳住铁链,另一只手空闲出来,竟是毫不犹豫就往他腰间摸去,“非逼我亲自动手是不是?”
小奴隶吓呆了,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男女大防她不知道吗。
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明颜的手指已经稳稳勾在了他的裤带上。她的两指白皙修长,骨节匀称,脏兮兮的裤带环在她的手指上,带着点傲慢的挑衅之意。
小奴隶墨蓝色的瞳眸倏地一缩。
“你要是不自己麻利的进去,我可就不客气了。”
小奴隶沉声道:“出去!我洗。”
明颜:“以为我稀罕看你个小豆丁洗澡,都没长全乎呢,有什么好害臊的。”
小奴隶平生第一次见到脸皮厚过南墙的人,脸涨得通红,刚打算发作,却发现自己要紧的地方还攥在明颜手里。
好在这孩子下了水就跟野猫湿了毛一样,再大的威风也使不出来了。
洗干净之后明颜才发现,他的头发竟然也是墨蓝色的,不过比瞳色略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只有在阳光下才会显出一点奇异的蓝光来。
他捧着布巾一个劲儿地擦头发,恨不能把自己给薅秃了,仿佛这世上最万恶的东西就是水了,沾上一丁点就跟中了剧毒似的。
明颜揪着他散在胸前的一小撮头发,对着阳光啧啧称奇,“我说……你娘生你的时候该不会掉染缸里了吧。”
一旁有个小太监道:“奴才听说大丘国的人便是这种异色瞳仁,有琥珀色的,还有墨绿色的,跟猫眼石一样。”
明颜问:“你见过?”
小太监:“这倒没有,只是听人说起过,奴才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咱们这边的人,可能是逃难过来的吧。”
各国都在打仗,唯有扶休境内安定些,因为她母皇从来都是领兵去人家地盘上扫荡一空,倒是没有哪个想不开的敢打到扶休来。
平民百姓活不下去,只有背井离乡。明颜在司乐坊见过姜国人,见过依澜人,这些战俘有一技傍身便会被充入宫中,但是大丘远在这片大陆的另一端,与扶休隔着千山万水,难道还会有人走这么远的路逃到这里吗?
看他这个样子,八成是问不出什么,明颜道:“你好好在东宫待着,别给太子哥哥惹麻烦,我每天都会过来看你,好不好?”
小奴隶不动声色地往明颜的反方向挪了几步。
显然是不好的。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你要是敢让我知道你在这儿不乖,哼哼,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小奴隶停下了薅毛的动作,瞪着明颜。
明颜:“你看什么看,又打不过我,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这句话戳到了小奴隶的痛处,他浑身都跟着颤抖了一下,眼中浮起一片阴翳,连带表情也沉重了下来。<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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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颜:“……”自己买的人,怎么还说不得了这是。
明颜过剩的精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她见天天一亮就跑来东宫找小九。
这名字他虽然没认,但也没反对。
这混孩子有个坏毛病,这毛病是明颜从来都没体验过的——睡懒觉。
身为一个奴隶,一个很可能天不亮就要被揪起来干活的底层劳动人民,他居然有睡懒觉的毛病。
简直匪夷所思。
小九说话算话,即便是解了手镣脚镣,也没再犯过又狼嚎又咬人的毛病,就算明颜把他从被窝里提起来,也顶多是换来他几声不满的呜呜。
他站起来还不到明颜胸口高,力气却大的出奇,只不过尽是些蛮劲,三两下就被明颜制服了。
明颜塞给他一把木剑,“别拿眼白斜我,你要是真不服气,就打赢我啊。”
他气鼓鼓地垂下头。
“那你想赢吗?”
小九握紧了木剑的手柄,指甲抠着上面一个小小的凹槽。
明颜一脚给人踹了出去,“想赢就练啊,光想想就可以的?”
她想把人带在身边,怎么也该有点名目,明翼说等他再大一点,可以入禁卫军,有他首肯,让小九混进去不是难事,而各宫的主子都有分派侍卫,再打点一番,人就可以分到她身边了。
所以在这之前,他得有点能进禁卫军的本事。
明颜并没有什么宏图大志,要把小九培养成个万里无一的高手,跟飞鸾那样成为主子的左膀右臂,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当成杀人工具,她只是想让他的身手能看的过去,不至于到时候连敷衍都敷衍不了。
她更多的只是想找个能陪伴左右的人而已,从前她以为楚奈帛可以,可后来却发现,他步步为营,每走一步都算计得精准无比,身边一个人也没落下,全被收进了局里。
她就是想找个没有那么多目的和心机的人。
她想要个朋友。
明颜不善使剑,撅屁股在床底下翻了半天才找着本破破烂烂的剑谱,不知道是裴良平哪辈子给她的了。
她照着上边比划了半宿,学了个半吊子,第二天就跑过来误人子弟。
小九身上有一点基础,至少不是从零学起,他的重心很稳,力量更是优势,只是少了些技巧。
西厢院里的红枫落了满地,宫人们执着扫帚唰唰扫过地面,谁也不曾注意到这边。
小九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随意在脑后绑了个马尾,乍一看还有几分秀气,他盯着手里的剑跟盯着仇人一样,劈手就往前砍去。
“哎哎哎,我刚刚怎么说的,你砍柴呢!”
明颜的夫子生涯刚刚进行了半天,差点就夭折在了这孩子的“听不懂人话”上。你说让他往东,他偏生就要往西,而且还是拉不回来的那种。
明颜多少能体会到一点飞鸾当年的心情了。
不过这本剑谱她自己也没搞明白,既然这样,那大家都自由发挥好了。
半个月后,小九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开始露出端倪。
那天明颜仍旧像往常一下瞎指挥,而小九依然是充耳不闻。忽然,他顿住,道:“这套剑法不应该这么练,‘落九天’下面接不了‘泣山河’。”
谢天谢地,这是他半个月来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先不管内容,让她数数有几个字。
明颜掰着指头数到一半愣住,他刚刚说了什么?
“那应该怎么接?”
他现在操剑的架势已经相当能唬人了,只见他行云流水的将被打乱的九式剑法连成一气,碎片一样的招式被串成了整体,虽然气势尚需磨炼,但仍不可小觑。
明颜倒吸一口凉气,有点嫉妒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