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是个神童?
不过明颜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相比之下,她更加好奇他之前的经历——来自什么地方,又是怎么落到人牙子手里的。
明颜自觉没脸再当人家的师父,只能把剑谱扔给他自己看。
这孩子翻了几页书,突然顿住,随手给扔了回来。
明颜:“你什么意思?别以为有点小聪明就了不起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怎么着,觉得这东西入不了眼?”
小九:“看不懂。”
明颜:“……”
不认字早说。
没想到熬了这么多年,总算能熬出头来,终于让她找着一个学问比她还不济的。明颜美滋滋地捧着书高声诵读,隔着半里地都能听见她的大嗓门。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明翼立在院里的月亮门下,红枫轻拂,落叶簌簌,落在他穿着白衫的肩头,明颜心中一动,跑过去拉住他笑道,“我在教小九练功呢,哥,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明翼道:“哦,昨个儿南焱使臣来朝,带了些飞霞锦,我让他们给你留了几匹,快回去看看吧。”
明颜:“那么好的东西给我不可惜了么。”
她的活动量大,衣服耗损的也比旁人快,飞霞锦的布料华美艳丽,却十分娇气,怕晒怕雨,吃不住力,明颜都想象不出那种布料做出来的衣服能在她身上挺几天。
明翼屈起食指,在她挺翘的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道:“你也是个大姑娘了,该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了,万一嫁不出去怎么办。”
明颜微微蹙眉,道:“嫁不出去就一直在宫里混吃等死呗。”
明翼失笑:“你这是什么话。”
明颜辞别明翼往甘泉殿去,一路上走得心不在焉。南焱来人了,那楚奈帛见过他们了吗?他们会说些什么,楚奈帛会跟他们回南焱吗?毕竟南焱如今已经新立了太子,两国局势稳定,他一个废太子在这里的价值也不是很大,还天天需要好吃好喝的伺候,背地里又不安分地搞些小动作。如果她是明舞阳,铁定第一时间把这种祸害遣送回国。
明颜低着头,脑子乱哄哄的,很多想法跳出来试图把她那个不大的脑壳撑得更满。忽然,她的去路被人挡住了。明颜顺着那双绣着牡丹金雀的云头锦履往上看。
明羽的阵仗永远是左明湛,右清荣,后边再缀上个白卉,身后一帮乌七八糟的太监宫女。
明颜不知道她今天又发的哪门子神经,道:“让开。”
明羽道:“见我也不下跪,不磕头,温容公主如今好大的能耐,靠上太子就是不一样了,可不是天天跟着个残废混的时候了。”
明颜额角的青筋倏地跳了一下,“你说什么?”
明羽花容失色,像是吓了一大跳,忙捂着自己的嘴,道:“瞧瞧我都说了些什么,不知妹妹问的是哪句?是说你做了太子的狗,还是说南边来的那位是残废?”说完,她兀自掩着嘴,笑得敷面的白粉都星星点点往下落。
明颜如今的脾气已经收敛了很多,然而还是忍不住想揍人的冲动。她拳头握了握,到底还是松开了,“你有这些逞能斗勇的功夫,倒不如多用在讨好母皇上。”
明羽银牙紧咬,道:“用你这个‘万人嫌’教训我!”
明颜:“我讨人嫌我自己知道,总好过那些没有自知之明,拍马屁总是拍到马蹄子上的人。也不知道你跟太子哥哥同胞所生,怎么差别会这么大。难道是因为养在皇夫身边的关系?”
明羽一巴掌就要扇过去,然而她手未到,明颜早已身如轻羽,不着痕迹地掠后一步。明羽扑了个空,忿忿望着明颜,“你有本事别躲!”
明颜轻笑:“正是因为有本事,所以才躲,我让你三步,能摸到我衣边算你赢。”
明羽怒道:“给我抓着她!”
明颜没心情遛这帮傻子玩,闪身越过几人,在路过明羽身边时,还特别“不小心”地踩了她裙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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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明羽今天穿的就是飞霞锦,布料“刺啦”一声从后腰处裂开,露出里边鹅黄色的衬裙来。
“啊——你这个贱蹄子,你给我等着!”明羽捂着屁股怒不可遏的样子让明颜想到了那只被拔光了毛的什锦雀。
这种口舌之争乃至拳脚相对几乎安生不了几天就要上演一次,明颜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奶妈见她回来,乐呵呵地把房里堆着的飞霞锦给她看。
明颜似乎有点明白明羽今天为什么会气不顺了。这东西以往都是明舞阳留下几匹,其余的全都赏给明羽,而今年,明翼竟然给她弄来了这么多匹,怕是要多过明羽那儿的。
所以她才会跑过来跟她说那些酸话。
明颜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小小的布匹之争,竟然也能引来祸患。
那日她正在跟小九斗智斗勇,这孩子懒床懒的十分有定力,跟用铁钉子钉在了床板上一样,掀这边的被子他滚到那边,拽那边的被子,他再接着滚回来。
他大概是发现明颜不会真的扒了他的衣服,所以耍起无赖来越发的肆无忌惮。
明颜想用大笤帚疙瘩抽他。
可她之前跟人家信誓旦旦的说跟着她吃香喝辣,再也不会挨打,这么快就打自己的脸,这样好么?
门外有个小太监唯唯诺诺道:“公主,太子殿下让您去前厅议事。”
明颜甩手扔了被子,跟那小太监道:“等我回来,我要看见他穿戴整齐了站在我面前,知道吗?”
小太监一副壮士断腕的沉痛表情,点点头。
前厅大门敞开,里边的人三三两两往外走,路过明颜时皆拱手行礼,大概是明翼正在商量什么事,如今刚刚散场。
宫人们正在收拾杯盘茶盏,里边的椅子横七竖八的,看起来有点狼藉,跟打了个群架似的。原来东宫议事的场面是这样的。
明翼挥手道:“都下去吧。”
待宫人退下后,明翼忽然叹息一声,望过来,一双眼睛如同秋风吹皱的湖水,萧萧瑟瑟。
明颜问道:“什么事?”
明翼道:“我听说母皇和皇夫正在商量你的亲事。”
明颜:“什么?!”
怎么现在扶休的规矩是要从最小的孩子开始打发吗?明翼身为太子都尚未成婚,更不用说她上面还压着明羽、明湛了,女孩子谈婚论嫁早些可以理解,那明羽呢,她都没着落,怎么就轮到她都上了。
明翼低声道:“其实也不是件坏事,只不过……”
明颜几乎立刻就能想到不是什么好事,她问:“‘只不过’什么?”
“秦宗正也算是书香门第,为人勤勉正直,你去这样的人家不会受什么委屈,只是……你要婚配的这个秦公子从去年开始小病不断,今年更是病得起不来床,只怕你嫁过去没多久他就该……”明翼止住了声音。
明颜用胳膊肘也能想到这馊主意是谁出的。
明翼忽然抓住明颜的肩膀,道:“颜颜,你是不是最近做过什么让我父君不高兴的事?这样,我带你去跟父君赔个不是,他怎么也会看在我的面子上让这事缓上一段时间。”
明翼这是想熬死那个秦公子吗?可没了秦公子,说不定还会有张公子、李公子,天底下那么多过得不如意的人,那么多是人渣的男人,怎么还挑不出一个极品来塞给她。让她嫁过去当寡妇那都是便宜她了。
明鸿宇就这么想早早把她打发出去?
明颜道:“可能是前几天因为飞霞锦跟大姐吵了一架,她心里不痛快就找人诉了诉苦吧。”
明翼愣住:“就因为……这么点事吗?”
明颜心中忽然有一丝不忍,明翼这种心性,仿佛在他眼里这就该是个海晏河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世界。他从美好的幻想里走出来,然后看到了种种活得不堪入目的人,他们不断用自己的言行来教他重新审视这一切,这该是多么的残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