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加敏生下一个男孩,取名罗振雄。罗蜀龙心情大好,经常得意地跟马家敏开玩笑:“我看你现在还怎么跟我闹?有孩子栓着你,你跑不掉了。”
在马家敏心里,这个男人是她情感的依靠,心灵的依托,是她的一生一世幸福所在。这个男人爱着她,要与她永不分离,让她心底充满甜蜜。
马阿腊得空便去捡拾路边田头遗落的稻穗和蚕豆,每一粒粮食,都像是珍贵的金子,她在夜里打着手电筒也要仔细搜索。罗蜀龙吃得很饱,有几天听不到他“哎哟喂”的叫唤声了。
在带来的腊肉和红糖都吃完的时候,马阿腊就变得碍眼了。地里能捡到的粮食越来越少,直接威胁到了罗蜀龙的供应口粮。
罗蜀龙下逐客令:“阿妈,你回去吧,马家淑和马家仪两个小孩子在家,没你怎么行”
马阿腊故意气罗蜀龙:“我不回鹤庆了,就跟着我家大姑娘过日子。跟着工作队的人,肯定饿不死。叫她们两个自生自灭去吧,她们也没命沾光。”
马阿腊话里有话,马家敏听得明白:“阿妈,等振雄断奶,我把他送回去给你。百货商场那边缺人手,我有高中毕业证,可以去做营业员。”
罗蜀龙觉得,岳母不肯走,完全是因为马家敏的执意挽留。他太清楚马家敏的软肋了。他不打不骂,不代表没有整治人的高招。罗蜀龙痛苦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马家敏面前表达着自己的恐惧:“家敏呀,现在天天都是四清运动,清政治,清理阶级队伍,清思想,清经济,天天大会小会不断。我恐怕是要去坐牢了。我的家庭成分是地主,我躲不过去了。让你妈赶紧回鹤庆吧,免得连累了她。”
犹如晴天霹雳,月子里的马家敏恐惧不已:“你的家庭成分是地主结婚前你怎么不说?”
罗蜀龙扶了扶眼镜,无辜加委屈:“结婚你也没问,我要是说了,你能跟我结婚吗”
好不容易高攀成为工作队家属,又要打回原形遭人唾弃,马家敏生不如死,还不敢让母亲告诉了担惊受怕。长期生活在政治高压之下,小心谨慎地夹着尾巴做人,原来脆弱的神经已经不堪重负。她天天泡在泪水里,目光呆滞,嘴里叨叨自语:“怎么办?他要去坐牢了,我们母子两个可怎么办?”
其实,罗蜀龙大会小会上反复地深刻检讨,深恶痛绝地与那个地主家庭彻底划清了界线,把那个活在人世的“地主婆”母亲踩在脚底下批斗了无数次,咒骂了无数次,他已经坚定不移地站在革命队伍里,成为光荣的“又红又专”的革命战士了。
毫不知情的马阿腊依然每天奋战在收割之后的庄稼地里,能捡到一颗是一颗,能捡到一粒是一粒。很多土地都已经翻耕了,战场越来越小,但哪怕只捡到一把蚕豆,也足够给马家敏煮一锅豆粥,给马阿腊带来满心的喜悦和满足。
几十年以后,回想起当初做月子的情形,马家敏依然咬牙切齿:“就为了把我妈赶走,他骗我说他要去坐牢了,让我在月子里流了那么多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