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莹到鹤庆给外婆披麻戴孝的时候,妈妈还是没有回来。马阿腊躺在病床上盼了大半年,最后还是没有见到马家敏最后一面。
这天放学回家,马晓莹老远就看到家门口围着一堆看客,听到了吵闹的声音。她心惊胆战地回到家里,只见爸爸和妈好正打得不可开交。
罗蜀龙受够了马家敏的虚张声势,假装不肯离婚,愁眉苦脸地哀求。马家敏却是别人越是服软,就越是来劲。马家敏强势地抓起小木凳砸向罗蜀龙。罗蜀龙头上挂彩,眼镜也掉在地上。
屋子的角落时在,马晓颐蹲在地上直哆嗦。马晓颐赶紧上前抱住了她:“晓颐,你什么时候来的?阿爸阿妈怎么了?”
马晓颐哭道:“阿姐,阿妈要离婚。”
罗蜀龙视线模糊,蹲下身来一边用手帕捂住伤口,一边在地上摸索。他的手快要碰到眼镜了,被马家敏一把抓住后衣领子使劲一拽,仰面倒地。
马家敏早已经不是当家属时的样子,身为国家干部,底气十足:“走,现在就去法院,离婚。”
罗蜀龙一副可怜的样子:“哎哟喂……别闹了,孩子都这么大了,离啥子婚嘛?”
马家敏气怒道:“两孩子长这么大,你是背过一次,还是抱过一下?让你抱一下孩子,你怕尿在你身上。从燕门走到德钦,三天的山路,马晓颐都在我的背上,叫你背壶水你都嫌累,把孩子渴得直哭。我阿妈把两个孩子带这么大,你什么时候主动给过一分钱……”
观众越多,马家敏就越有劲,也越委屈,滔滔不绝地开起了诉苦大会,把罗蜀龙数落得一无是处。
罗蜀龙的悲惨表情,招人同情。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这个女人,够罗蜀龙受的。”
“她脑子有问题,以前在丽江的时候,就疯疯颠颠的。”
“下手够狠的。我要男人,早跟她离了。”
“罗蜀龙真是的,都不敢还手。”
马晓莹真怕爸爸掉在地上的眼镜,也会被妈妈一脚给踩烂了。她亲眼看到过爸爸的手表被妈妈摔在地上,又使劲用脚踩。
马晓莹警惕着妈妈的拳脚,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飞快地将眼镜抓到手里,藏到后背,然后再挪回墙角。
马晓颐紧张极了:“阿姐,你敢帮爸爸,妈妈会打死你的。”
马晓莹紧张地盯着马家敏,生怕她一脚踹过来:“晓颐,你真的要跟阿妈去燕门区?你不怕她打你?”
马晓颐摇头道:“妈妈说我很乖的。只有你才是个不听话的。”
罗蜀龙被马家敏抓住衣领,使劲往外拽。罗蜀龙忍无可忍,大声叫道:“你松手,我去就是了。我的眼镜呢?”
马晓莹赶紧站起身,把眼镜塞到爸爸手里。马家敏恶狠狠瞪了一眼马晓莹。
一家人沿着马路走向丽江城区。罗蜀龙走在最前面,头也不回。马晓莹拉着妹妹的手,一路小跑往前追。
马家敏威风够了,扬眉吐气了。可是每住前迈一步,心头就灌了一些铅,越来越迈不动脚步。离婚并不是什么好名声,那些曾经感动过她的,让她飞蛾扑火的情话,是这个男人对她说的。除了他,再没有别的男人拿正眼看过她。就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却可惜。她闹离婚的目的,无非是要吓唬罗蜀龙,想让罗蜀龙对她有所畏惧,变成一个疼她、爱她、关心她的有良心的好男人。
马家敏紧跑两步,抓住了马晓莹的手:“你们两个到了法院,法官问你们愿意跟着谁一起生活,你们一定都要跟着妈妈。”
马晓颐似懂非懂地点头:“嗯,嗯,我跟着妈妈。”
跟妈妈距离接近了,马晓莹就害怕。那恨之入骨的眼神,那掐进皮肉里的指甲,让她头皮发麻。
马晓莹不响应,马家敏开只好危言耸听:“你要是跟着爸爸,回头他给你找一个后妈。后妈可恶毒了,会拿针扎你的肚子,把你们都扎死。”
七八岁的年纪,还不具备客观的分辨判断能力。马晓莹吓得够呛:“后妈为什么要拿针扎人?”
“因为她不喜欢你,你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会想办法害死你。睡到半夜的时候,她拿针来扎你的肚子,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掉了。”
马晓莹头皮发麻:“妈妈,让我回鹤庆跟小姨过行吗?”
“你以为小姨喜欢你呀?你最不听话,才没人要你。”
来到法院,罗蜀龙和马家敏进了法庭。马晓莹领着妹妹候在门外。跟妈妈的歇斯底里相比,爸爸是个正常人,相对来说要安全一些。马晓莹前思后想,失声哭道:“晓颐,我害怕妈妈。我还是不要跟着阿妈了。”
马晓颐哭得更是伤心:“姐,我不敢跟着爸爸,妈妈会打死我的。”
法院工作人员问话时,马晓莹表态要跟着爸爸一起生活。马家敏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如果马晓莹回答要跟妈妈在一起生活,马家敏就有借口达不成离婚协议,出了法院的门,就有挽回的余地。
但是马家敏很自信,相信罗蜀龙这辈子是离不开她的,现在跟她来到法院,也不过是跟她堵气而已。她以为罗蜀龙到了法院还是会央求她不要离婚。现在罗蜀龙答应离婚,她也相信是违心的。离婚是马家敏提出来的,法院是马家敏非要来的。到了此时,马家敏强势的性格,也容不得她放低姿态改口。她觉得即便是离了婚,罗蜀龙还是要复婚的。没有她,罗蜀龙是活不下去的。这种感觉,来自罗蜀龙那些热情似火的情书,来自罗蜀龙平时低三下四的央求。
拿到离婚判决书,马家敏带着马晓颐去藏区了。留在马晓莹手里的,只有一张与妹妹的合影。照片里,马晓颐歪着脑袋,摆了个乖巧的姿式,留下了童年最后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