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莹又被带回了丽江。夜里，她闭眼躺在床上，听罗蜀龙兄弟俩叙旧。
罗立拿着一个照相机，埋怨道：“你何必买个相机嘛，要留影去照相馆就好了，买了这个，你这个月吃饭钱都没有了嘛。”
罗蜀龙道：“人生在世，总得有点乐趣。”
罗立担心道：“你岳母瞧着没几天日子了。她叫你写信催嫂子回来，嫂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罗蜀龙愁眉苦脸地翻出一叠信来：“提起她我就头也疼胸口也疼，哎哟喂……我这里好话说尽，她还是非要离婚不可，天天写信来骂我。你瞧瞧她信里都骂什么？骂我罗毒蛇，叫我罗土匪。在信纸上骂也就够了，还在信封上也写骂我的话，成心让外人看到。”
罗立接过那些信，只见每个信封背面都写着一些匪夷所思的话，有信封上写着：你就会花言巧语地骗人，你海誓山盟的“同甘苦共患难”哪一点兑现过？有的信封上面写着：我给你当牛做马还没有做够吗？现在还想骑到我的头上拉屎撒尿，还想作威作福，你做梦……
罗立哭笑不得：“那你怎么打算？”
罗蜀龙捂着胸口：“马家敏向来以折磨我为快乐。跟她过一辈子，不被她打死骂死，也得被她给逼疯。你是没看到她批斗我的那副样子。在红太阳广场当着好几百人，把我批斗得体无完肤。她对我那里是对待丈夫，简直就拿我当阶级敌人。”
“看在两个孩子份上，能忍就忍吧。也难怪她对你不满，你岳母病了那么长时间，你也不回去看看。你说你买这个照相做什么？你岳母病成那样，正需要用钱，把这钱给你岳母多好。”
罗蜀龙头疼：“你不知道她们那家人，一个个如狼似虎，要得着别人的钱就是本事。两个孩子被教唆的，见了我就要钱。那是个无底洞，永远都填不满。”
罗蜀龙顿了顿，深恶痛绝道：“罗振雄死了那会儿，马家敏天天跑到坟头去嚎哭，玩失踪。我们全单位都打着火把找她，结果她躲在门背后。早知道她有精神病，我就不应该跟她结婚。”
罗立宽慰道：“你这思想负担太严重了。她要是精神病，就给她治呗。”
罗蜀龙恨道：“给她治？我够得着她吗？当初叫她不要去德钦，她是非去不可，自从她去了德钦，每年也就春节有几天假能见个面，见了面她就发疯。燕门区那江边的梭坡路，石头沙子哗哗地往江里流，踩上去直往下滑，一不留神命都没了。她还埋怨我不想办法把她调到丽江来。我哪有那个本事？我夹着尾巴做人，自身都难保。”
罗立问道：“信里说两个孩子，一人抚养一个，问你要哪个。”
罗蜀龙道：“我也只能要马晓莹，好歹她到年纪读书了。马晓颐还不到五岁，我对付不了。”
罗立道：“瞧这信里把你给骂的。你那唯我独尊的脾气，应该改一改。记得吗，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你一人全霸着，我们几个年纪小，争不过你……”
罗蜀龙笑了：“哪有这回事儿？”
罗立道：“家门口的荔枝树，刚种下没两年，结不了几个果，我们几个年纪小，上不了树，只有你能摘到。每年的荔枝，差不多都是被你一人独吞的。”
“那颗荔枝树，现在该比房子高了吧？”
“比房子高出老大一截了。老三老四两家人根本吃不完，偷偷拿去街上卖，被抓到了，还戴了顶投机倒把的帽子……你呀，离家十多年了，也该回家看看了，有机会也出去转转，路费我来掏。憋屈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封闭在这么一个小空间，看着这么一堆能把人逼疯的书信，能活得开心吗？出去走走，开阔一下眼界，心胸宽了，眼界广了，有些事情，也就不压在心上了。”
马晓莹早已经泪流成河，枕头已经湿透了一大片。外婆要死了，爸爸和妈妈又要离婚。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哭声压抑在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