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权醒了过来。
雪白的床单,古典的壁画,天花板下精致的水晶灯。他想了一会,才明白自己在哪。
最近去过太多地方,都有些迷糊了。
他坐起身,有些头晕,口干舌燥。然后他舔了舔嘴唇,却感觉到一丝铁锈气味,令人作呕。
桌子边正好有一杯水,周权拿起喝了,下了床,离开了房间。
下了四楼楼梯,左手边是一处小型的健身房。周权本来要下楼吃点东西,却看见烛九阴正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他想起昨天的战斗,只觉得肌肉有些酸疼。
“不去休息,来这干嘛?”烛九阴正在跑步机上,看了身在身旁的周权一眼。
“就。。来看看。”周权活动了一下手臂。烛九阴身上的气场有些压抑,周权站在他身边,总感觉不太适应。
“她有点急。”烛九阴一眼就看穿了周权的心思,说道:“但她的办法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在幻境下,你能得到更好的训练。”
“我知道。”周权轻声说道。尽管他实在是适应不了这样血腥的训练。
就在这时,健身房的门被人推开,烛九阴的秘书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看了周权一眼。
“你说吧。”烛九阴停下跑步机,接过他手里的资料。
“飞廉受了伤,余念无大碍。”秘书说道。
飞廉?听到这个词,周权愣了一下。
林琼露受了伤?
“这……”周权上前一步,似乎是想看那份资料,却又战战兢兢地缩回手,欲言又止。
烛九阴把文件还给秘书,继续说道:“三天前的凌晨,青城派主道观发生打斗。这之后,有人目击到余念抱着飞廉在墨阁内寻找李青石。按照这几天送入墨阁的血浆看。应该有人有失血的情况。考虑到墨阁有神农血,还需要那么多血浆,肯定有人重伤。而是不是飞廉,还有待考证。你不要太过担心。”
不担心,这怎么可能呢。
周权站在烛九阴面前,低着头沉默着。因为他知道,硬闯是闯不进墨阁的。但如果能联系上吴启明呢?如果能让馄饨姐帮他忙呢?他总要进去看一看。林琼露一定是和余念一起去救他了。但是为什么没跑掉呢?
“这是战争。”
清虚和馄饨都说过同样的话。
如果清虚早就料到余念会去救他,能没有准备吗?
周权攥紧了拳头。
烛九阴用毛巾擦干汗,对周权说道:“我本来就要去墨阁。如果馄饨姐允许你走,我很愿意带你去。”
周权抬起头,看着烛九阴。
烛九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想去看就去。不要后悔。”说完和秘书一起离开了健身房。
秘书把门关上,和烛九阴一起走下楼。一边走一边问道:“我们有安排去墨阁?”
烛九阴摇摇头,说道:“没有。但是我看到了。”他揉了揉太阳穴,眼睛似乎有些酸痛。
“您一个人去?”秘书问道。
“不,就是和他。我没告诉他实情,看来是对的。”烛九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喃喃自语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
周权敲响了馄饨的房门。等了一会,馄饨从楼下上来。看到周权,有些意外。
“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馄饨姐,你说我到了第二层境界,就让我走?”周权说道。
“走是可以,但你要去哪?”馄饨点点头,说道。
“别问了,来教我吧。我准备好了。”周权让开身子,说道。
“哦?”馄饨歪歪脑袋,没有意外,说道:“那进来吧。”
馄饨的房间和昨天一样,摆满了工艺品。墙角的鱼缸里,两只黄吊静静游动。整个房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馄饨坐下来,房间消失了。周权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突然,街道尽头出现了一辆汽车,以极快的速度向周权开来。
“用能力吧。”馄饨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
周权拨慢了脑海里的时钟。惊讶的发现这个过程比原来更快,更轻松。
所有的一切都慢了下来,汽车像是被踩了急刹车一样,慢悠悠地经过周权身边。周权只需要小跑就能轻松跟上。
“十倍。”解开能力后,馄饨下了结论,说道:“你能把时间减慢到原来的十倍。昨天大概是七倍左右。”
周权不经意地露出一丝笑容。却被馄饨用指关节敲了敲脑袋。
“十倍很厉害吗?”馄饨说道:“步枪的速度是两倍音速。你躲得开?就算躲得开一枚,躲得开十枚?你不要高兴太早了。”
周权摸着脑袋,想起了一个问题,问道:“馄饨姐,你知道我师父有多厉害吗?”
“钟离望啊。”馄饨的语气中透漏出怀念,说道:“他觉醒能力时,五百米内的时间几乎静止。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追上他。不过快慢是相对的。也没人能追上余念,只是能力不同罢了。”
“那么厉害。”周权感慨。
“时间不是越慢越好。和开车是一样的。”馄饨说道:“车的油就那么多。你吃的饭就那么多。钟离望也是人,他不会一直把时间拨慢到极致。如何合理地使用你的能力,我也会教你。来吧,你不是想躲子弹吗?我们来试试。”
话音刚落,街道两边的商店走出了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所有人动作一致,呈扇形围住周权,平举起枪。
周权有些紧张,使用了能力。士兵的动作慢了下来。周权看着他们复制粘贴一样的脸,不知道子弹会从哪个枪口射出来。
突然,周权的肩膀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个血口。子弹的冲击力把周权击倒在地。硬币大小的空腔往外汩汩冒着血水。子弹没有贯穿他的肩膀,弹头的设计让它在周权的身体内侧翻,扯下了一大块血肉。
疼痛让周权嚎叫起来。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臂。他的右手死死按住肩膀,可血水还是不停地往外冒。
很快,疼痛突然消失了。肩膀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权仍然心有余悸,捂着肩膀,不断后退着。
“子弹的声音在你的感知下会被拉长成一段哨音,而且你是被击中后才听到的。所以用耳朵判断不现实。”馄饨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必须是用眼睛。但不是看子弹,而是看人。看他们的手指,看他们扳动扳机的时机。你没有办法比枪快,但你可以比人的感知快。如果一个人瞄准你需要15秒,那你应该已经在十米以外。”
周权站起来,还是觉得肩膀火辣辣的疼。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再来。”
一名士兵扣动了扳机。周权两眼一瞪,整个人往侧面倒去。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划出一道血口。
周权心跳得很快。刚才那一枪如果打在他脑袋上,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摸了摸耳朵,发现只是擦伤,不由得松了口气。
刚想站起来,又有一名士兵扣动了扳机。这次周权没躲开,腰腹上中了一枪。子弹刺进柔软的腹部,将肠子卷到了一起。
周权疼的说不出话。半张着嘴。身体内的神经没有表皮内的敏感,他能感觉到肠子被卷成一团,仿佛一把剪刀刺进肚子,一段一段地剪着。
在他疼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疼痛又消失了。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但周权觉得自己永远不会习惯。
“你只是普通人,你要意识到这一点。”馄饨说道:“不要停下脚步。”
“再来。”周权点点头。
“那我们提高难度?”馄饨笑了一声。周权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军刀。所有士兵四散开来,手中的枪继续瞄准周权。
“我出去一会。”馄饨说道:“如果你不想痛死,就用手中的刀。你放心,他们都是假的,不是活人。”
周权没有说话,身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湿透。但他还是握紧了刀。
馄饨打开房门,烛九阴正站在门外。
“情况怎么样?”馄饨问道。
烛九阴见没有周权的身影,深深鞠了一躬,说道:“青城派死了两个人。清虚轻伤。余念看起来无大碍。飞廉大腿骨折,腹部和手臂均有伤口。”
“这样看来,青城派的实验还是失败了?”馄饨走到走廊的中段,打开一扇小窗。
“不一定。墨阁只有一个余念。”烛九阴说道。
“你知道那两个人是怎么死的吗?”馄饨说道:“9mm手枪弹从眼窝射入,当场死亡。”
烛九阴对她说的话毫不怀疑,说道:“也就是说,余念还是游刃有余?”
馄饨点点头,说道:“每天给他杀两个,青城派还有什么威力?”说完她递给烛九阴一个东西,继续说道:“明天晚上你和周权一起去墨阁。把这个送给一个人。”
烛九阴接过,又鞠了一躬。
“你好像早就料到了?”馄饨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自有天意。”烛九阴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头埋得更低了。
“我的意不是天意。”馄饨摇摇头,说道:“我说过了,就算是我,也是在争取那微乎其微的变数。”
烛九阴抬起头,看了一眼馄饨的房间,说道:“一天时间够吗?”
“你觉得够不够?”馄饨凑近烛九阴,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烛九阴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不确定。”
“呵呵。”馄饨俏皮地合上他的眼睛,两指轻轻揉着穴位,在烛九阴耳边轻声说道:“像以前一样,相信我就好了。”
烛九阴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
房间里,周权一开始没敢杀人。
他躲在一名士兵的身前,其他人的子弹打在这名士兵身上。士兵像一个沙袋一样倒向周权,临死前还在他身上印上了鲜血的痕迹。
“对不起。”周权奔向下一个人。
没有人抓得住他,他只需要担心没有从身后射来的子弹。他的军刀划破对手的手腕,刺伤他的大腿,却没有夺去他们的性命。
但包围圈越来越小。终于,有一个人抓住了他的脖子。身边的人已经扣动扳机,下一秒,如雨般的子弹就要倾泻在周权身上。
“对不起。”周权的军刀朝向了士兵的太阳穴。
士兵没有躲避,任由军刀刺向自己。恍惚间,周权似乎觉得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躲开了所有子弹,动作很狼狈,像一只落荒而逃的野兽。但他划破一个人脖颈时,手中的刀再没有一丝颤抖。
周权不痛,但有点苦。
他不想这样,却不能不这样。
他站在血泊中,血腥味比十年前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