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中,向来是藏不住流言的。
穆素卿侍寝后被擢升为美人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后妃的深深庭院,加上皇后的有意显示的恩宠,一些会见风使舵的,早早就巴巴儿的往含晞殿凑。
不过也有一些隐在暗处默默嫉恨的,比如吴如烟,在初初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将穆素卿拆皮扒骨了。
自上次御花园一事,她们之间已是水火不容,这次得知她独得圣宠,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用自己的私房钱买通了几个宫女后,吴如烟便直直往柳婉那而去。
彼时,柳婉正在殿中拓香。
任外面的流言传的如何厉害,她仍是全然不为所动,管自己修身养性。
这几日侍弄花草、抚琴作诗亦或是沐手焚香,俨然当自己是个世外之人。
吴如烟自从被降为采女后,费了不少的劲才能来的这里,不想自己说了半天那女子竟是半点反应也无,不觉有些气闷。
“柳美人,我所说的句句都是在为您考虑,您这是——”
“吴采女来得巧,皇后娘娘日前新给了一种西域香料,今日倒是能一起品评一番。”
柳婉眸眼不抬,只是专注着手中的活计,将底灰压好之后,又小心的将香粉一点点舀入篆形模具内,动作极为细致。
吴如烟眉头一皱,视线从柳婉的手移上她的精致面庞。
“柳美人,你当真一点都不急么?这才几天,穆素卿那贱——那人就与你平起平坐了,往日里她没将你放在眼里,以后若是由得她一朝得势,只怕你便再无了这般的闲情雅致。”
小心的将模具取出,碧玉香炉内一个古朴形状的篆香被女子小心点燃,盖上铜盖,很快,里面轻烟袅袅而出。
柳婉盯着于空中幽幽散去的轻烟,眸中无波,语气亦甚是平静。
“吴采女,慎言。”
吴如烟先是一滞,有些心虚的看来下无人的四处,犹豫了会,最终脸上转为一种决绝,她凑近柳婉,压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狠意。
“柳美人,我不像您这么宅心仁厚,被人骑到头上也能忍气吞声。趁那贱·人还没坐大,得趁早解决了才是,家父曾多次告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株碍事的野草,是时候除掉了,只要您一个点头,我吴如烟定能为你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柳婉的视线并没有从那渺远处收回,只是眸中极快一动。
“吴采女,不早了,你该回了。”
“柳美人,我还有——”
“来人,送客。”
吴如烟最终心有不甘的离开了,柳婉看着她的背景,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心腹宫女碧宁出声提醒。
“主子,香没了。”
柳婉回神,重新打开了香炉盖视去,没烧完的香断在了一处。
她眸中此时才渐渐变得晦涩。
一段插曲,悄无声息的发生,又悄无声息的结束。
几天后,后宫的平静再度被一声尖叫打破,吴如烟的尸体在液华池被发现。
一瞬间,消息飞走,平静的湖面,终于因这一块石头,激起了千层浪。
那扩散而去的涟漪,最终殃及到了穆素卿。
众所周知,穆素卿和吴如烟是死对头,更对她不利的是,当吴如烟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时,又是在众目睽睽下,仵作取下了尸体手中紧握着的玉佩。
经证实,那玉佩正是独属于穆素卿含玉而生的那块,世上仅此一块,又加上穆素卿本人的承认,一时间,排山倒海的猜测涌向她。
后宫出现命案,还牵扯到一位美人,此事自是非同小可,皇后在这时适时的出手了。
几乎是同时的,指向穆素卿的证据除了那作为物证的玉佩外,一个自称是人证的人突然站了出来。
含晞殿,此时聚着不少人,门口已经被侍卫包围,而殿内,首座的上官凌雁正凝着一张脸听着那个一身绯衣的女子的叙述。
“赵宝林,你说你亲眼看见三天前吴采女跟穆美人起了争执?在液华池这个地方?”
听到皇后的提问,赵宝林再次磕头而拜。
“臣妾不敢有瞒,那日臣妾正好带着宫女经过那处,偶见得吴采女从柳美人那处出来,随后便遇上了穆美人,双方还起了争执,随后臣妾便离去了,后来也不曾知晓她们二人如何了,若不是有人相报,臣妾也不知,不知吴采女竟是没了。”
一番话,透出了不少信息。
殿内一瞬静默。
上官凌雁微一思忖,将目光投向座下的柳婉。
“婉儿,你有什么说的?”
柳婉从几案中起身,目光掠过底下跪着的人,随后视线悠悠掠过这个殿宇的主人,对上她坦荡的眸时柳婉心中一动。
“禀告皇后娘娘,那日吴采女的确有来我处,我们叙了一会旧,随后她就起身告辞了,当时并无异常,至于后来的事,婉儿当时并不曾出去,所以也不曾知晓。”
她的话,点到即止,看似不着痕迹,不过总觉得似意有所指。
穆素卿暗自回味着她的话,不觉微勾了唇。
而下一刻,她马上感到一道微微严厉的视线投射过来,穆素卿回望过去,对上上官凌雁带有威压的眸。
“穆美人,本宫且问你,赵宝林所说的可是事实。”
穆素卿先是将目光在那赵宝林身上停留了一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略一沉吟后,她坦诚,“倒也不离七八。”
“哦?那差的二三分又是如何?”
“那日吴采女的确是碰上我了,在液华池边上,不过我们并没有起争执。”她一顿,“严格来说,只是她在单方面数落我。还有,那玉佩虽是我的,不过早已数日前就已遗失了,我也好奇它为何会出现在吴采女手中。”
说着,穆素卿双眸状似无意瞄过赵宝林。
“除了你殿内之人,可有旁人能为你作证你已于数日前遗失了这玉佩?”
穆素卿沉默。
而这沉默,却加重了上官凌雁的怀疑,她只是瞧着穆素卿,眸中渐渐泛起深思,表情里已经透露出一丝不信任。
“你是说,一个小小采女,竟也对你一个美人如此不敬?你就忍着了?”
皇后的反问引起了随行而来的人的猜忌,自从那日御花园一事,大家对穆素卿的脾性是有目共睹的。
位份低微的吴如烟能数落穆素卿?打死她们都是不信的。
是以,众人看向穆素卿的目光里已经由先前的狐疑转为肯定,一种于她是凶手的确定。
而穆素卿,哪里又能不清楚这些人的心思,不过她显然不想浪费精力多做解释。
如果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很快就要死了,你也不会跟一个死人计较的。
穆素卿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纵使她清楚,她没有杀吴如烟,不过她的确是因她而死。
虽然,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