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原以为红颜洞就是她永远的安息之所,红颜洞是那么的美丽、平和、安好,可是似乎一直以来都有一种令她无所适从的感觉。
现在这种感觉变得愈来愈强烈,就算只不过当她和众花仙子待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仿佛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不属于红颜洞的她,归宿又究竟在哪里?
花开满地,芳香四溢,让人不知愁滋味,可是若是心中被愁绪烦扰,就连阳光也不再明媚,变得阴沉惨淡。
璀璨的日光下,被簇拥着的姽婳,却只感到寒气自心底升起,感到莫名的寂寥和萧索。
适才,紫薇碧玉宫已有人来传话,命新晋辅佐姽婳今日前去紫薇碧玉宫觐见巽风舞娘。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是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了的。
姽婳自己倒是一副已接受了这命运的样子,满脸平静,甚至麻木,却是别人比她还要情绪激动,还要看不开。
“姽婳,你为何一定要去呢?要是我,我管她是巽风舞娘还是天王老子,老娘我不想见就是不想见,看她怎么着?”
八十九名花仙子,什么样性子的都有,说话的这名花仙子就是处处都喜欢争抢风光的那种女孩子。泼辣,娇蛮,牙尖嘴利,哪怕芝麻点大的事都会在她眼中无限放大,变成了不得的大事。
另一名花仙子却道:“你本事可真大,不怕你这颗项上人头不保吗?”
刚才那名花仙子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露出胆怯的神情,言语上却依旧不饶人。
“这……这有什么?士可杀不可辱,那巽风舞娘此时想必得意得很,却叫我们姽婳如何难堪?去见她不就是自寻其辱吗?叫我是死也不会去的。”
“你说话啊可真是难听得很,你怎知那巽风舞娘上仙会故意叫我们姽婳难堪?为何要把人家想得如此心胸狭隘?”
“我……我哪有?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样的,你敢说此番巽风舞娘着急召见姽婳,她心里就没有哪怕一丝耀武扬威的意思?我们都是女人,女人心里会想些什么,自是再明了不过。”
反驳她的花仙子没有话可说了,又一名花仙子却是冷静分析道:
“要我说姽婳当然只有去的,她若不去,岂不是不知尊卑,这可是不可小觑的罪名。况且,若把它比作女人的战场,姽婳怎么能还没上阵就认输呢?就算已是败局,也不能让人以为连面对敌人的勇气都没有,白白涨了别人的威风,结果却是叫人小看了自己。”
余下的人竟然都觉得甚是在理,第四名花仙子发言赞同道:“我也以为正是如此,姽婳大方地去,最好就当没这回事,即是再好不过的了,何必要让人以为女子个个都是只考虑小事,不顾大体的?还真要叫那巽风舞娘看看,我们姽婳才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败的。”
“是啊,不错,看那巽风舞娘还神气什么。”
“我看我们应该给姽婳好好打扮一下,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地去,那巽风舞娘看了必定会有些受打击。”
“正是这个理,那我们还不赶快?”
说话间,众人已自忙碌起来,把姽婳重新拉回了屋子,前前后后,拾掇倒饬,不亦乐乎。
姽婳只有在心里暗自苦笑,疏词亦望着大家摇头叹息。女孩子就是女孩子,无论什么身份地位的女孩子,随时都会情不自禁较一较劲,好像若是有什么不如人之处了,就妄为女子似的。
姽婳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怔怔地发愣,却自云游天外。
是不是内心孤独的人却怎么也逃不开纷繁复杂的周遭,而内心渴望热闹的人却往往陷入孤独的境地?
谁也说不清楚世事为何总是这样,这样的自相矛盾,却只有叫人总是被纷乱如麻的心绪缠绕。
她倒不是因为怕见巽风舞娘,却是因为自己心如死灰,并没有心情强作精神去做任何事,她已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犹如行尸走肉般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和勇气。
这时候,南池却在门外匆匆而过,直到现在,她们才见着南池的人影,似乎都有不小的惊讶。
站在门口处的疏词已唤住了她:“南池,你这一夜究竟去了哪里?”
南池大约本打算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就自己走掉,可是现在却被疏词唤住了,只好迟疑着顿住脚步,却未转过身来,面对众人。
疏词见南池并不作声,就上前去攀住了她的肩膀又问了一遍:“你整夜不归,我们都很担心,怎么回来也不和大家打声招呼?”
但南池却仍旧不理她,姽婳远远地看着,看着南池的背影,仿佛已自感觉到了什么,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上前一探究竟。
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心情灰暗,而无暇顾及别人,还是一种讳莫如深的同情达理,她仿佛能够了解现在的南池,就好像了解自己也同样的不愿被打扰。
南池的肩膀忽然微微地颤动起来,第一个使疏词大为惊错,因为她的一只手正放在南池的肩膀上,感受着愈来愈激烈的振幅。
不知不觉,所有的人都慢慢停下动作,说话声也渐次小了很多,然后就只听见南池的哭声一点点被放大,直到变成号啕大哭。
她捧住自己的脸,也不知悲泣了多久,方自撒腿跑了出去,只留下满世界的忧伤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仿佛一阵化不开的浓雾。
她们久久地愣怔,但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说了句:“大家快点吧,别误了姽婳的时辰。”
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刚才的忙碌。
不能提起,也不能触及,是南池内心深处无法被人窥伺的秘密,富有同情心的她们似乎都能了解,因此谁也不去议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也因为太深太浓的伤感亦叫她们无法喘息,仿佛能唤起每个人心中深藏的隐秘疼痛,就只好选择无视和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