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名花仙子三三两立于姽婳寝屋门前,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南池望着姽婳,微张的嘴两排细齿止不住的颤栗,倒吸了一口凉气问:“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姽婳仍低着头,不让她们看得见她的面目:“南池,你也害怕吗?”
“谁害怕你……我才不怕……”
她嘴上说着不怕,脚却不由自主连连后退,只想撒腿就跑。
姽婳的声音变得很怪异,带着种诡谲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我是姽婳呀,百花仙子姽婳,我自己虽然说不清自己究竟怎么样,可是你们总该很了解我才是。”
她终于带着笑抬起头来,可是那笑却不能释化流淌在空气里的寒意,它不像春风和煦的暖阳,却像冬日严寒的冰霜。
每一个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忽然之间一名花仙子颤声道:“姽……姽婳,我该去修习法术了……因此我先告退……”
“修习法术?”还未等这名花仙子的话说完,姽婳冷讽道,“你们平日里真的有这么忙吗?忙着修炼,忙着侍花,忙着各种各样的事,其实都是在闲散中浑浑噩噩地度过。姑且算作你们真的无暇分身,只好推选了杏花仙子代表你们前来幽竹洞探望我,可是你们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顾忌些什么?”
众人骇然,就连疏词都不再镇定,忙问姽婳:“你在说什么?我们有什么好顾忌的……”
姽婳锋锐的眼神凝视着疏词:“你们听闻我因恶魔昏晕过去,竟然让十三郎亲自诊治,就有些怀疑我是不是已经被体内的恶魔反噬,因而都害怕得不敢前来看望,最后只好让糊里糊涂也没什么主见的杏花仙子前来一探虚实,顺便表示你们真的有在担心我,是也不是?”
疏词不敢置信地摇头苦笑:“当然不是……我们怎知你究竟是何缘故才致突然病重?巽风舞娘上仙只派人告诉我们你生病了,需要静养,因此这几日最好不要去幽竹洞打扰,哪里知道内情?什么你体内的恶魔,我们根本就一无所知。”
“是吗?”姽婳的一丝冷笑挂在嘴边,“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杏花仙子,你也没有听到过她们谈及我生病的原由?”
杏花仙子早已吓得瘫了,此刻更是连看也不敢去看姽婳,自然连话都说不清:“我……我没有……姐妹们都……都很担心你……”
姽婳眯缝着眼审视了她一会儿,厉声道:“我若要问你又问得出什么来?整整就是个软柿子!”
杏花仙子吓得扑倒在地,要知道虽然百花仙子总司百花,但却从来没有跪拜之礼,可是现在杏花仙子端的就像个奴才一样,被姽婳的威吓之势骇坏了。
“百花仙子……小仙……小仙错了……”
姽婳怒道:“还不快滚!”
杏花仙子连滚带爬地跑走了,余下的众人只道是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具是铁青着脸惶恐不安,又还有谁还敢言语半句?
姽婳又瞧向南池,诘问:“刚才你说百草对你说我早已如何,究竟是如何了呢?”
现在的南池却与刚才全不一样了,刚才她也很害怕,可是看到姽婳如此欺负杏花仙子,反倒鼓足了勇气,愤愤不平道:“姽婳,我不知你究竟是怎么了,但我可以告诉你,若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姽婳,却绝不会像刚才那样盛世凌人,更加不会对我们疑神疑鬼,不要伪装了,就算我不说难道你以为我们还看不出吗?你已经不是百花仙子姽婳了!”
好厉害的声势,竟把姽婳都唬得一愣,疏词等人更是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瞧着南池,就好像她们第一次认识南池一样,气氛一时之间僵住,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被南池最后那句话惊得呆了,站在她们面前的这个人若不是姽婳,难道真的是恶魔吗?
这绕是让人想也不敢去想的事,百花仙子却原来是恶魔的化身,难道这红颜洞也已经成了魔窟了吗?若红颜洞是魔窟,她们怎么还活着?一个恶魔嗜血成性,不是应该早已把她们杀了吗?
所以,姽婳狂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已笑出:“你是想说我是恶魔吗?就像百果曾也这么说过,现在连百草都如此认为,因此你就相信了他,他说我是恶魔,你就相信他,可是你却不相信我,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你看看,若我是恶魔,岂能让你们还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岂能还有红颜洞如此这番景象?你们还说没有怀疑我,可是现在你们哪一个还相信着我?”
她说完之后又放声大笑,那笑却比哭还悲惨,她一边笑着,一边落下泪来:“我现在才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并非真正的恶魔,而是人心,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恶魔,怯懦是恶魔,嫉妒是恶魔,嗔心是恶魔,忍受不了孤独和寂寞是罪恶,愚昧无知受人蛊惑亦不可饶恕,然而最可恶的却要数寡情薄幸之人,你若许诺过他人,就应该至死不渝,中途背弃却又算得了什么……”
她用双手掩住脸痛哭出声,从颊旁低落的泪花晶莹透亮,如璀璨的珍珠如暗夜的星河,诉说着满肠的心酸和委屈。
原来一切事由的源头全是因为孤尽突然将她弃之不顾,她虽没有在当时表露出来,也许是连她自己都以为相安无事。
可是杏花仙子对十三郎的仰慕却不敢越矩一下子催生了她心底的自卑心理,一回到红颜洞又听见南池在门外那番激烈的言辞,更加叫她崩溃失控,才致她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仿佛恶魔附身,令人不寒而栗。
现在她终于将心底的隐秘痛楚发泄,心中自然渐渐舒畅,疏词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也似乎领会了什么。
现在的姽婳不再满身芒刺而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一样蜷缩着蹲坐在地上,疏词舒出了一口气缓缓走了过来:“是我们错了,知道你这一次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却还说那些话刺伤你。”
姽婳道:“你有何错之有?只不过是我无能,还将怨气发泄在你们的身上。”
“我……”
疏词说不出话来,她转首看向南池,祈望着南池能与姽婳握手言和,可是没想到南池依然满脸愠怒,用充满怀疑的眼神望着姽婳,最后她竟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疏词唤道:“南池,你去哪里?你这几日实在奇怪得很,你究竟是怎么了?”
可是哪里得的到回音,南池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花仙子开始窃窃私语,她们又怎么会真的去怀疑姽婳是恶魔呢?因此现在她们纷纷围拢过来,左一句右一句地同疏词一样安慰着她。
南池愤然离开,却径直跑到了倾樱小径,才终于心事重重地缓下了脚步,暗忖道:是我错了?不,我不会错的。姽婳你实在佯装得太高明了,就算你心机再深,也总有暴露的一天,你若不是恶魔,我南池就不是南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