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旧无声地落着,看在人的眼里却是那样的声势浩大,仿佛天地间除了雪以外已没有别的。
雪晗城中的雪也不正如此情此景么?整个世界难道都已变成了雪晗城的领地,城中没有灵魂的孤鬼降临人世霸占了一切。
林木间果真有新鲜的花朵纷纷绽放,如此荼蘼灿烂,就像新鲜的血液染红了洁白无瑕的雪地,刺目惊心。
是谁的血液?尚且还流淌着余温,祭奠着满世界的流离失所,冰冷、寂寞、伤怀。
在寒风里喘息,却没有新鲜的空气,无论逃到哪里,都逃不出这冰雪的囚笼。姽婳忽然停下脚步,眼望前方,只望见心灰意冷的落魄失意无边无际的延伸至远方。
远方的人影模模糊糊的一步步走来,瘦削欣长,狂傲不羁。
衣袂带翻卷,衣襟裸露着胸膛,就好像一把出鞘的血刃,全身都带着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锋芒。
他神情间冷冽桀骜,可是眼中却燃烧着火焰,全然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
“伶俜是一个怎样的人?不,应该是魔。他是一个怎样的魔?”
孤尽并没有被郁玺杀死,郁玺将他带来了玉碑,像一个囚俘,落魄地跪倒在玉碑前。
孤尽为何情愿这样,情愿低下高贵的头颅任由郁玺蹂躏?他若连死都不怕,为何不干脆一死了之?
难道郁玺用了什么法子使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难道一个人到了真的快死的时候就害怕了死,连孤尽也不例外,因为他毕竟也是人?
可在孤尽的神情间,竟然仍旧是倨傲的,他虽忍受着屈辱,可却没有什么能将他真的打败,他甚至连这屈辱都根本不放在眼里。
要想有什么能击垮他,也许这世上还不存在。唯一能叫他倒下的,也许只有他自己。
他跪在玉碑前,似乎一如往常的慵懒和无所谓,还很平静的像是在闲聊,突然问了郁玺这个问题——“伶俜是一个怎样的人?不,应该是魔。他是一个怎样的魔?”
郁玺背负双手站在一旁,可眼睛却斜睨在他脸上,轻蔑地冷笑:“你是想向我表现你并不怕他么?没有什么能叫你孤尽害怕恐惧,可是难道你忘了那一次你却也只能束手无策,受他控制,与姽婳做了那件事?”
孤尽的瞳孔突然收缩,感到一阵强烈的呕意。
谁也不愿意想起痛苦的往事,特别是这件往事几乎就是毁灭一生的烙印,永远不可磨灭,带着可怕的羞耻感,屈服于命运的捉弄,无疑都是前所未有的打击。
这打击瞬间将孤尽击碎,一块块一片片零落成血肉模糊的样子,他突然倒塌、颓丧,再也站不起来。
这便引来了郁玺胜利般的狂笑,笑声不绝,回荡在玉碑四周,大地都为之整个颤动。
可这笑声虽畅快淋漓,当笑声平息,却也带着种怅然若失,郁玺喃喃道:“连你都变成了这幅样子,这世上还有谁能对付得了他?你知道他为何如此强大吗?”
这本是孤尽问他的问题,可是现在他却在问孤尽,可是孤尽自然无法回答这问题,郁玺自然就只好自问自答:“因为他有这世上最大的野心,一个人的野心愈大,就说明他愈聪明,愈自负,也愈加的桀骜不驯。
“可是,光是纵情豁达却不懂得隐忍自制,再大的野心也只不过是野心而已,而不能成为有力的武器用来掌控一切。”
郁玺的声音忽然转换成一种叹息一种悲哀,有时几乎叫人分不清他究竟是正是邪,为的又究竟是什么。
孤尽就算想问,却也发现自己竟没有资格问这问题,他不是郁玺的对手,更不是玉碑中灵魂的对手,他又算得了什么,简直什么都不是。
可这一次郁玺又说出了他心中所想:“你是不是觉得面对他无论是你还是十大仙尊根本就无能为力?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撼动得了他,除非有一个比他还要强大的存在……”
郁玺的声音低沉暗哑,孤尽缓缓抬起头,看到郁玺目光闪动,隐藏着任何人都不能了解的深邃奥秘,他从未看到过郁玺还有这样一面。
虽然郁玺向来姽变莫测,但以往至少还能感觉出来那是一种阴险狡诈的用意。可是现在却什么也看不出来,难道他还有隐藏更深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否与那个更强大的存在有关,比伶俜更强大的存在这世上真的存在吗?
让伶俜都感到胆怯的,不得不跪下来哀求的,决定他的生死就在一念之间的那个存在,就在姽婳的身体里,她就是娉婷。
“你知道我是谁吗?”毕玄来到了姽婳面前,俯视着她如此问道。
姽婳张了张口,自齿缝间几近虚无地说出两个字:“毕玄……”
毕玄又问她:“而你是谁呢?”
姽婳一阵茫然,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我……我是百花仙子……不……我是……恶魔……我……”
“不,也许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毕玄的话令姽婳出乎意料。
毕玄接着道:“昨日里我派人去‘醉生楼’找过你,只因为有一日我在街上看到你,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我想也许你很可能真的就是我的妹妹。”
过了很久,姽婳好似才能反应过来,望着毕玄道:“你认错了人,我不可能是你的妹妹。”
可毕玄却执意道:“我如何会认错?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不久前我们刚刚还在雪晗城中见过。”
血液一下子涌了上来,使姽婳几乎晕眩,她突然分不清眼前的毕玄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一种幻觉,毕玄就是伶俜,而伶俜就是孤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