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苏淮比同村里同年龄段的小孩儿要懂事很多。
自学会说话后起,他便从未哭闹过。
他很少出门与同村小孩一起玩泥巴,倒是喜欢跟着苏清识字读书。
苏清曾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但也算不上才女,勉勉强强读过一些书本书,教会他识字后,也讲不出什么能教苏淮,只得想着找点书给他看。
只可惜楚贤村地方太过于偏了,村民们识字儿的也没几个,书更是没几本。
苏清向村里唯一一位教书先生借书,只是那教书先生也是一个半罐水的主儿,书没看过几本,也就认识几个字儿,就开始在这儿教书育人了。
教书先生从他那瘸腿的桌子下面找出几本破破烂烂的书,微微有些羞赧地递给了苏清。
五本书有三本她来这西部边境的小村落前,都读过,是宣阳城里都烂大街了前朝诗词歌赋。
还有两本苏清倒是没有见过,但她随意翻了翻后就面红耳赤的恨不得马上扔掉,竟是一些恶俗至极的艳情小说。
苏清拿走了三本诗词,本想给苏淮读过之后便还回去,但教书先生告诉她不用了,想来他是找到新的踮桌脚的东西。
六岁刚识得字的孩子也不挑,拿起这些诗词歌赋便开始阅读。虽然这些或歌情颂爱、悲春伤秋或针砭时弊、直抒胸臆的诗词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讲还是太过于生涩了一些,但苏淮似乎也懂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道理。
这些破破烂烂的书他翻了好些遍,即使是不能背下来,可是这些东西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的言行举止吧。
和这些黝黑壮实的村间熊孩子相比,显得白净瘦弱的苏淮本身就有些格格不入,加之他也不大愿意和这些同龄孩子们一起玩。
倒是有一件事情,苏淮时常会跟着隔壁家陈二娃一起去做。那便是去溪边那口李子树下,听马疯子讲故事。
马疯子和苏淮一样,也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出现在楚贤村的唯一的一条河流流经的那棵李子树下。
马疯子刚被人发现的时候是躺在马尾松下面睡觉。几个路过的村民见一个瘦骨嶙峋、衣衫破烂的外村人睡死在树下,还以为是个死人,齐齐叫着晦气,就准备找个地方挖个坑把他给埋了。
哪知道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尸体”睁开了眼睛,吓得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们把“尸体”往地上一扔,就哄闹的跑开了。
马疯子刚从美美的睡梦中醒来,下一秒就被扔在了地上,脸朝下,一副狗吃屎的样子,真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不过好歹也是逃过了被活埋的命。
和苏淮一样,这个外村来的人就这么在楚贤村住下了,但他的命可没有苏淮好。
马疯子自诩本大封国皇帝陛下胞弟荣庆王的表侄,有爵位在身。
带着随从婢女一路各地游学,哪知在卞阳一带游玩时,遭遇了一队马贼,不但抢光了主仆一干人的钱财,还抢了婢女、残杀随从。
也是他会些功夫,才得以从这百十来个马贼的追杀中得以逃脱,一路到了这大封国的最北边的小村落来。
说这些的时候,马疯子还被村里人唤作是“马爵爷”,他坐在全村最“豪华“的酒肆里,吃着大掌厨刘师傅最招牌的酱牛肉,喝着酒肆老板藏在酒窖最深处的桂花好酒。
当然,马疯子的兜里没有钱,一身褴褛的他也没什么别的值钱的东西,大家伙儿也不知道当今圣上有没有一个叫做荣庆的胞弟,更不知道为王爷到底有没有一个姓马的表侄。
可他拿出的所谓象征荣庆王府的玉腰牌确实众人见都没见过的精美玩意儿啊。光这块玉腰牌,那这里的酒菜还不是随便吃呀。
加之马疯子也真是见多识广,每天在酒肆里啃着肉便开始跟大家他游历路上的奇遇,如京都贵族们奢靡至极的生活,如宗族门派的修行高手施展神通斩杀了伤人的异兽,更如神山上有下来了个仙女儿似的女修士嫁给了一个不会修行的普通人。
这些稀奇趣事儿对于一辈子连隔壁村都没有去过几次的村民来说实在是太过有吸引力了。每天大家伙儿干完田地的活儿,就会都涌到酒肆来听他讲故事。
不过故事再多,也有讲完的一天。
马疯子在酒肆吃住了也快三个月了,这位京都里来得皇亲国戚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这楚贤村的酱牛肉比京都的山珍海味还要好吃,桂花酒也比京都的美酒佳酿还要香。
并且这位爵爷也完全没有要将他的那块玉腰牌拿出来结账的意思,那块玉腰牌也就是在他第一天跟大伙表明身份的时候来出来晃了晃后,就不知道被藏在哪里了。
至于他的那些个吸引人的传奇故事,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个,再有趣的京都轶事听上个十遍八遍也是没了味道。
酒肆老板和老板娘一开始还委婉的跟他表达送客的意思,可是这位爵爷似乎完全听不懂;最后只有老板娘带着店里的两个小二拿着扫帚,把这位来自京都的“皇亲国戚”给送了出去。
如此,马疯子又回到他来时的那棵李子树下,并且长期在那里驻扎下来了。
不过即使是换了个地方,他依旧喜欢拉着大家给大家讲自己遇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遭遇和奇奇怪怪的人。
他还有一些古怪的言论,比如什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天老爷的头顶上上还有另外一片天,在四大洲之外也还存有别的种族。
可谁又愿意听他胡扯呢,大家对他可谓是避之不及,可他还不依呀,要是谁从那棵李子树下路过被他看见了,他就一定要拉住听东说西扯一番。
这模样,不就像个疯子一般?久而久之,也没有人再叫他什么马爵爷了,都管他叫马疯子。到了现在,也就是村里想听故事的孩子们偶尔会去那棵李子树下听他讲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