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者,不是修道,便是修佛,唯此二者也。而不管是修道还是修佛,修身、修心、修性,此三者乃根本。但很多修行者都没有这三方面给予足够多的重视,一味的修炼各家仙功道法,以为便能成就道心佛根,却不曾想想,不修身,何来筑基?不修心,何来道心,不修性,何来佛性?”
青衣道人站在庙堂屋檐下了,对着外面已再雨中扎了两个时辰马步的苏淮一字一言地道:“你身体太差,资质也差,只有先修身。”
半丈外的苏淮面色苍白如纸,牙关紧咬。离他不远处,焉余正瞪大眼睛看着苏淮,圆溜溜的眼睛转呀转的,表情竟似在同情苏淮,可它对于自己主人青衣道人极为的畏惧,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十月的雨,已经开始带着凉意了,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每一滴都带秋天的萧瑟,打在苏淮的身上,又冷又重,但小孩子的脊梁仍是挺得笔直,紧握的拳头和腿都在颤抖了,脸上的水滴、眼前的水雾,不知是水,还是汗。
微微的颤抖到整个身体的晃动,两个时辰了,小孩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他自己能感觉到,青衣道人也能轻易发现。可二人都没有说话。偌大的庙堂和庭院,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就是庙堂深处的木鱼声了。木鱼“笃笃”有节奏的响着,听在苏淮的耳中竟渐渐的盖过了雨声。
“笃、笃、笃。”声音遥远,但却又似直接打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重,终于,在随着那沉重的下一声木鱼,苏淮晕倒在了雨中……
木鱼骤停,焉余慢慢地走近倒在雨中的苏淮,见青衣道人没有反对,这才张嘴拽着苏淮到屋檐下。庙堂中那白衣僧人也缓缓走出,摇摇头道:“第一天而已,何必如此。”
青衣道人缓缓道:“既然我们说好了要各自教他,那就便不要相互干涉。”
“若我不干涉。这孩子不知道会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
“他体质和资质都太差了。”青衣道人又重复了一遍这句他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次的话。
“那你还要跟我抢徒弟。”白衣僧人笑道。
青衣道人静静的看着他,眼神严厉冰冷似带着警告之意,却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
苏淮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睁开眼睛,脑子却还有些混沌,身子也脱力一般使不出半点劲儿了。
眼前一张硕大的似驴似马又似鹿的长脸,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见他醒来,焉余“呦”的叫了一声,用鹿角轻轻蹭了蹭他的脸。
苏淮朝着它笑了笑,这才环视了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件破旧却还算干净的房间里,身下是坚硬的床板搁着他浑身都疼,他咬了咬牙撑着木板坐了起来,见屋子中央那张圆桌上摆放着一碗米粥和几样小菜,还冒着热气。
直观的视觉刺激才让苏淮觉察饥肠辘辘的感觉,他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但昨日身体的折磨让他都忽略了饿这件事。他又撑着木板站起身,走到那木桌面前开始吃饭。熟悉的味道,让他瞬间意识到,娘亲应该上山来过。
快速吃完饭他拖着疲惫而又疼痛的身子出了房间。昨日是他上山拜师的第一天,并未曾想过会是这般的情况,也没有提前告诉娘亲他昨晚会留居山上,想必她是因为自己一晚没有回家,今早带着饭菜找上山来了。
“她已经回去了。”苏淮没走出几步,只听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正是中年道人。
“大师父。”苏淮朝着声音的方向行了一礼。
“修道须修心,凡尘俗事,少沾惹。”中年道人冷冷道。
苏淮眉头微微一皱,道:“为何修道就必须要断凡念、斩七情么?”
青衣道人沉默半晌,道:“既然你决定要修行,便要知道,世间多数安逸,当舍必舍。”
“寸草春晖,粗菜淡饭而已,人之本性本能,何来安逸。就算是修心修行,也不能修掉本能本性吧。”小孩子反驳道,说的话倒还有理有据。
青衣道人面色极寒:“借词卸责。今日再扎两个时辰的马步。”
直到第五天,苏淮才终于能清醒着完成青阳道人布置的扎马步的课程。也是这天开始,小师父净缇才开始了他的授课。
净缇的授课明显要比青阳道人的课轻松多了,大概是觉得苏淮一天的体能训练也足够多了,他便找出了几本经书,让苏淮先行读完再说。又不知从哪儿找到好些药材,熬制成各种药汤,有让他喝的,也有让他泡的,这让苏淮总算舒了一口气。
经书都不长,每一个字他也都认识,但合起来的内容却是极为的晦涩深奥。苏淮自我感觉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是聪慧过人,但数遍读下来,依然如同读天书一般。而净缇本人也是有够懒得,将几本书扔给苏淮之后,数天都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过了。甚至是吃药泡澡这些事情,都是焉余“呦呦”地跑来通知苏淮的。
相比经书读数日不明其意,扎马步结合药澡的功效就要明显很多了。半月过后,苏淮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相较之前好上很多,两个时辰的马步时间变成了三个时辰,并且他做起来也越来越轻松。
青阳道人也发现了他的变化,终于不再让苏淮每日进行三个时辰的马步训练了,而是让他追焉余……
所谓的追焉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追着焉余跑,直到追上它。
焉余的速度很快,这苏淮早就见识过。追上焉余,在他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他每日却必须要去尝试。
焉余其实很喜欢他,苏淮知道,可喜欢归喜欢,对于青阳道人的命令,它不敢有半点的违抗。于是苏淮就开始了满山乱窜的日子。
常常是一眨眼,苏淮就看不到焉余的影子了,下一秒,它又会突然出现在苏淮的身后,苏淮连它一根汗毛都碰不到,这让苏淮无比的绝望,似乎自己在追的不是生物,根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是一个影子。
追焉余的日子却是要比扎马步的日子还要漫长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