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当然枯燥。长生不老、入境升仙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否则,这世界上就都是仙、都是佛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这也是我和你大师父对你的期望。”净缇对着庭院中正在清洗药草的苏淮道。
“每个阶段都要一步一步来,就像是修房子一样,根基要非常牢靠,否则或许今天你入门极快,可说不定哪天,就是万丈高楼轰然倒了。人从低处摔下来的疼痛还能够接受,那从高处跌下来的后果,那便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了。”
“所以呢,你也不要怪我和你大师父这十年教你的东西不多,因为你资质实在不算高,贸然教你太多东西,你无法领悟,也没有什么用。反而如现在这般,每一步都走的踏踏实实,才是修行的正途。”
苏淮从早晨自山间采摘回来的药草堆里拿出一只山枝仁,将上面新鲜的泥土都抹去,然后从院中盛着清水的石缸中舀出点清水将其慢慢洗净,放入旁边的木盆之中,用干净的手巾擦拭了一下**的双手,这才抬起头,望着因为天气炎热而站在屋檐下不愿意出来的净缇认真地道:“小师父,徒儿明白。只是,徒儿身体已不似当年那般柔弱,甚至徒手战胜山中的狮子老虎;速度虽与焉余依然有差,但是寻常山中飞禽走兽也能轻易追上。”
“大师父给的那些功法口诀,徒儿已练得极为熟练;您让徒儿学习的《山草经》和针灸法,徒儿也算是学有所成。还有那千本道藏佛经,徒儿不说背的滚瓜乱熟,但也都滚瓜烂熟了。“
“您说的道理徒儿都知道,但徒儿还是只是想知道,何时才能开始学习道法呢。”
听着少年语气恭敬却是难免透着隐隐抱怨的话语,净缇也不生气,淡淡一笑,从一旁的石台上取了一杯还冒着阵阵白烟,飘着淡淡清香的,由苏淮新鲜采摘的天香叶刚刚泡制而成的药茶,轻轻抿了一口,闭眼作享受状后,方才开口道:”为什么是要学道法,而非佛法呢?”
苏淮一愣,旋即回应道:“《道源经》有道,佛法教导众生,感化万灵,追求是超越生死、断尽凡念,乃出世之法。徒儿年幼,未进凡尘,尚未入世,又性愚钝,实在是无法直接出世修佛。”
净缇摇了摇头道:“让你多读经书,就是希望你能采各家之言,集众家之所长,不想你读一本书就全然听之信之乐。”
说着,他轻抬右手,那石台上的玉瓷茶壶也悬空而起,壶嘴出对着那刚刚饮尽的茶碗缓缓到处热气腾腾的清香药茶,细细的水柱光滑平稳,茶杯满而止。
这一些列动作结束之后,他才缓缓又道,“你既然提到了《道源经》,那你可曾记得你刚进来时我我便让你阅读的那本《腻积经》。”
苏淮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大概又要与小师父开始长达一整日的论经谈道了,点点头道:“记得。”
“那你说说,《腻积经》上是如何道佛法的呢?”净缇实际很少亲自来教苏淮,比对苏淮极为严厉的青阳道人还要少。
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直接而简单的给苏淮一摞道藏或佛经,让他自行研读学习;当然,所谓净缇的亲自教导,也不过是如今日这般,兴致来了的时候,拉着苏淮同他论经谈道罢了。
他虽是修行佛法的僧人,可是对道藏的了解也点也不输于他对佛经的了解,如果说苏淮能熟读千本书卷,那净缇却是能把这千本书卷融会贯通。
故虽说是两人论经谈道,但每每到了最后,总是以苏淮哑口无言,点头称是而结束谈话。
“佛法,起于道理延向万物,包罗万象,举凡世间之物及世间之一,无一不属佛法。”苏淮道。
“既然这样,又怎能单纯的将佛法看作是出世之法呢,佛法笼万象,普众生,佛主见众生在世间苦难重重,故入世宣佛法以渡之,此乃入世之法,僧俗渡实亦为入世之法。四宗八庙留世间,佛法真义留世间,此乃真正的处世之道呀。”
大概是不想话题跑的太远,今日苏淮倒是颇为爽快的就点头认输:“小师父说的是,徒儿受教了。”
“那你此时再说说,可愿习佛法?”
没想到对方回到了刚才的问题,苏淮一愣,二人每次的论道谈经都是仅限于对理论的讨论,止于苏淮受教。而这种不依不饶的追问,他还是第一见到。
苏淮见净缇饶有兴致的看向他,似乎今天自己不说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对方就不肯罢休。
他心中叹了口气,只得又道:“剃度出家,归心佛门,不再娶妻生子,甚至要素食简居,“苏淮摇摇头,继续道,”徒儿尚年幼,未到看破红尘,仅仅与佛法就能相伴的境界。再说,小师父您是了解徒儿的,徒儿喜食肉,实在是过不了这种清简素雅的生活。“
“这理由倒是直接了很多。”净缇点点头,道:“可依然无法成立,习佛法之人可不是只我们僧人,世间修佛居士万千,大多都有娶妻生子,食肉饮酒的也不再少数;更何况,这世间有妻有子的得道高僧不少,只是众人不知,像那匡觉寺的释真,有妻有女,但不妨碍他归心佛门;酒肉和尚也多着去了,也有修得佛法大成之人。有何不可?”
苏淮苦笑一声:“所谓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
“不错,为师说的便是这个道理。你换个理由再试试?”
“上月下山去,娘亲说在给我裁五件道袍,一年一件得穿到我二十岁去了。料子是托村长去离城的时候买的,听说老贵了。我要是不修道去修佛,岂不是亏死了。”
“……”净缇沉默良久,“再换一个试试。”
苏淮抓了抓脑袋,只得直言道:“相比佛法,我更喜道法吧。”
“哈哈哈哈,很好。”净缇听他如此回答,竟是喜笑颜开,“更喜,这个理由便就足够。修行修仙,为的不就是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么?”
苏淮听他的话心中正若有所思,却又听他道:“既然你喜道法,那便开始学习道法吧。”
苏淮大喜,笑容绽了一脸,却听净缇又道:“你再跟你大师父说说,他要是同意了,你便可以自己下山去找一门道法试着练练。”
花儿似的脸立马就萎了,他难以置信地确认道:“自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