惴惴不安的芙蓉怀着百思不解的心情沿路返回,恰好看见几个小丫鬟在收拾地上的花瓶碎片。
虽是深夜,后院无端出现的几个下人还是吓到了芙蓉,芙蓉不由的伸出自己的衣袖把半边脸遮住,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容貌。
芙蓉本不想多事,反而是身边一个路过的小丫头不小心撞到芙蓉的肩膀,丫头机灵的叫了一声芙蓉姑娘,不得不的,芙蓉只好开口惯例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一旁捡着碎片的粉衣丫鬟微微低了一下头,毕恭毕敬的态度展示了他一贯的地位低下,“回芙蓉姑娘的话,管家养的猫不小心从笼子里跑了出来。那猫跑的时候不小心撞跌了花瓶,奴婢们正在收拾。冲撞了姑娘,真是罪过,还请姑娘不要将此事告知王妃,否则管家的猫”
芙蓉一下子就明白了,“天色已晚,你们快些收拾,早点回去。你们继续,继续哈不用管我。”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沿着原来的路线折返。
不一会儿,芙蓉便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一进房间,芙蓉就看见早上那个绿衣女子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那个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那女子脸露愠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喷火的情绪只消一刻便要爆发。
芙蓉悻悻地偷瞄了那绿衣女子一眼,随即埋下头去,脑子的齿轮开始转动,随后狡黠一笑像是找到了应对之法。
芙蓉倒了一杯茶把它塞到绿衣女子手中,一如既往用略带撒娇的语气安抚着眼前的女子,“好了,我知道是我不对,出去之前没有跟你说一声。绿翘,喝了我这杯茶,就别再生气了。你的身子气坏了,到时浩谦找我赔,我可赔不起,恩…”
绿翘的颜色稍稍缓和了一下,可脸上还是绷着,故作生气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不看芙蓉。
“我的好绿翘,我知道你害怕我人生路不熟,那么晚出去会出事。可我不是好好的陪你在这里喝茶吗?我不是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弱女子,没必要老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啊翘妹妹,别气了,啊翘姐姐?”芙蓉伸出手扯了扯绿翘淡绿色的绫光袖口,撒娇的姿态和人前那个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简直判若两人。
绿翘的神色总算是真正的缓和下来,缓缓地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她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双手握住了芙蓉的手,看着自家的姐姐,“姐姐,我没有生气,就是担心你,明知道你的身体时好时坏还出去乱逛。诶?你脸上的绸纱上哪儿去了,不会是落在公子那儿了?咯咯咯…”
绿翘说完便用手捂了捂自己的嘴巴,咯咯地笑了起来。
绿翘以为会看到芙蓉害羞的脸,没想到芙蓉的一句话让她收敛了笑意。
“不是,是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弄丢的。回来的路上已经有人看见我的容貌了,遮不遮都无所谓了。要不,从明天开始,我还是不戴这闷气的玩意儿了。”
绿翘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惊一乍的模样简直就是森林里的小麻雀。
“这事你有和公子商量过没,他要是知道你这样做?恐怕…恐怕整个睿王府的醋坛子都得被公子打翻了不可,你还是不要任性妄为的好。”
“好啦好啦,说笑罢了,别那么当真嘛。”绿翘看着些许沉默的芙蓉,收住自己的笑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了,姐姐,你在这瑞王府逛了那么久,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你也告诉告诉我呗。”
绿翘边说边闪烁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不似芙蓉的柔情,反而是深不见底的清澈,大概没心没肺的女子都是这般的。
芙蓉淡淡微笑,细微露齿之下显现出她的温柔,随后失望的摇了摇头,“没有可惜了,本来听说这里有一个常年盛开的荷花池,可到底还是没有找到,还不如在屋子里替浩谦多看看账本,来年多赚点儿钱买些西域玩意儿也好。”
绿翘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注意到芙蓉眼中的不安和狡黠,也学着芙蓉那般失望,“我还以为偌大的一个瑞王府会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早知道当初就不吵着要陪你来了。算了,那么晚了,我还是睡觉去了。你也早点睡,要是明天顶着一对熊猫眼。浩谦哥哥是不会说你,但是会骂我。我可不想被他骂。”
说话间,绿翘伸手缓缓把芙蓉推向了床边,帮她脱下身上的白色芙蓉裙,慢慢的卸下那头乌黑亮泽上面的白玉簪和耳畔的清脆铛玉,随后将芙蓉扶到床上盖好被子。
待看到芙蓉的眼睛闭上之后,绿翘才蹑手蹑脚的从房间里出来,把房门关好。
就在绿翘出了房门不久之后,床上的人儿又睁开了眼睛。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了一件纯白色的披风,坐在了梳妆台前,面对着面前澄黄的镜子和里面自己的模样,她陷入了沉思。
芙蓉的手缓缓的覆上自己的脸颊,冰冷的触感直达内心,令人一阵战栗。六年未见,姐姐,我们真的很像吗,是神像呢,还是貌像,亦或是二者兼有?我和姐姐?双胞胎生出来的孩子,真的能够长得很像?
经过了昨夜的折腾,一大清早的就听见了王府内嘈杂的声音,寂静了一夜的洛城又开始闹腾起来了。
这时,只见管家王福急匆匆的往王妃的静临阁走去,身边还跟着两个穿着粉一的丫鬟,不一会儿,王福就到了静临阁。只见他缓缓地走近阿庆,凑过去附上阿庆的耳朵,“宫里来人了。”
阿庆只是轻轻地挥挥手,“去吧。”
就在王福离开后不久,瑞王妃缓缓地从房中走了出来,阿庆一个箭步上去扶着她。
瑞王妃随便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们下去,“这洛城就是藏不住事,昨天才到的人今儿皇帝就知道了,要是抢在琳儿之前赐婚了,那如何得了?阿庆,这件事全部人都知道了吗?”
阿庆慢慢的把瑞王妃扶上座,一口纯正的洛城口音在不过二十年纪的女人口中传出,“宫里都来了口谕了,连王爷和王妃你都要前去赴宴,想必如今司徒公子的事情已经满城皆知。换个角度讲,二小姐的婚事也可以在宴上促成。公主未成年,长公主雨燕偏偏又是个不争气的残废…这到最后司徒夫人不还是我们二小姐吗?”
瑞王妃摆了摆手,示意阿庆不要继续说下去,她的心中已有定数,“哪怕她腿有残疾,但是长公主也是个名符其实的才女。正所谓才子配才女,也不无不可,她当得起。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虽说司徒公子是王爷表亲,可商人向来都是利字当头,稀释了十几年的表亲关系远远比不上一桩姻缘来联系。”
“奴婢不明白,皇上大可随便找个由头处置了司徒家,吞掉那司徒家所有的家产。怎么还会留到现在?”阿庆突然的一句话触痛叶斓。
叶斓一声呵斥,一巴掌打在阿庆的嘴巴上,“以后不许再说这些,朝堂政治之事半点儿也不能在后府,尤其是瑞王府后府传出去。谁让你多嘴的。”
“是,小姐。”阿庆跪在地上,“多谢小姐提点。”
“起来吧,你以为他没想过吗?奈何天下第一儒商可不是白叫的,账目上报分明,准时缴纳税务,别说什么打砸抢的犯法之事,就连最基本的不诚经商,说出去都没人信。国家有个小灾小痛,蹦哒着捐钱最勤快的还是这天下第一儒商。一个无依无靠,莫说是朝堂,就算是和他直接亲近的瑞王府也不见他多番联系的人做事如此滴水不漏。与朝堂瓜葛不大,也不参与党争之事,会赚钱补贴国库的商人皇上拉拢还来不及,谁会没脑子将这颗摇钱树给砍了。除非,司徒浩谦哪一天脑子一热去从政?否则这司徒家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此时此刻,在浩谦的房间却上演着不同的戏码。
就在刚刚听到下人的传话,浩谦就已经知道皇帝想要做什么,而镇国将军又想要干什么。但是他更加清楚自己最想要什么,又应该怎么做——从我的身上抓不到任何的把柄,居然动起了那个联姻的心思,东华的高位心思竟比不上十五年前的宣武帝缜密,失去司诺婉的上官元布局也开始变得粗略起来了。
此时,芙蓉从屋外端着一碗粥进来,手心有些烫的受不了只好把它放在桌子上。闷声的声响一下子将浩谦拉回现实之中。
“烫烫烫烫烫谁知道从厨房来这边居然要那么远的距离,早知道就用托盘了。”
芙蓉走近浩谦身旁,伸手理了理浩谦略有杂乱的头发,说话的语气很是心疼,“昨天看你没什么胃口,自己水土不服却偏偏总是一个劲的陪着王爷喝酒,喝醉了又老是吐。知道你吃不惯这里的菜,我特意向他们借用了一下厨房给你熬了一碗薏米粥,顺便加了一点自家种的藕粉。”
“你好长气,比阮妈妈还要啰嗦。不过,关心着我唠唠叨叨的样子也真是可爱呢。”
“嘘,我还没有说完,你先起来,背靠着后面坐好,听话。”
说完,芙蓉转身用厚厚的手卷端着碗底朝着浩谦走来,随后坐在了浩谦的床头。她舀了一勺放到嘴边轻轻地把它吹一吹,把勺子凑近浩谦的嘴巴,略有怒气的盯着他,“这次和我之前做的不一样,我学了好久学会了,现在可以喝了,啊张嘴。”
浩谦皱了皱眉,那股子薏仁味呛到了浩谦的鼻子,明知道最讨厌喝这些汤汤水水的了却总是被芙蓉逼着喝下去。他啧了一声,伸手想要推开递过来的瓷勺,在对上锦心那双严厉的眼眸之后,还是低下头乖乖的把它喝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喝薏米粥,让你昨天晚上喝那么多烈酒,都不知道你究竟逞什么能耐。你把这碗喝了不许剩。绿翘,给你一个任务,看着他全部喝掉。我去收拾一下,待会儿带你出去玩。”
说着,芙蓉便把碗给了浩谦。心中盘算着这洛城的风景,不知道和十几年前是否还是一样。不知道那那人去楼空的地方现在是否已经一片狼藉。
浩谦此时殷切的看着芙蓉,伸出手勾动了一下芙蓉伸手的小手指,“你待会儿也带着我出去玩?”
“浩谦,你今晚不是要去赴宴吗?那就说明我只能和绿翘出去逛了。希望你旗开得胜,断了朝堂上那些傻人的心思,我相信你哟。”芙蓉戏谑的看着浩谦,语气中是小小的嘲笑。
浩谦的手指朝着芙蓉的手心方向走动,最后抓着芙蓉的手不放,拉了芙蓉一把,芙蓉一个重心不稳跌落在浩谦的怀中。
浩谦低下头看着自己怀中的那张脸,温热的气息平添暧昧,“你和我一起去,你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只有你才能帮我塞住他们的嘴,你不会忍心让我舌战群儒的。”
芙蓉伸手抚摸了一下浩谦的下巴,随后背脊一挺从浩谦的身上起来,一双手还是被浩谦住在手心中揉搓。站立平稳之后,她回过头冲着浩谦叹了口气,“你放手,让他们看了多尴尬?”
“谁爱看谁看,我才不管那些事情。”
芙蓉从浩谦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皇宫这种东西呢嗯我是真的没有兴趣,你要死可别拉着我垫背,快点喝粥,快点。”
芙蓉说完之后扬长而去,半分机会都不给浩谦。
看着芙蓉渐行渐远,浩谦低头看了一眼那尚未喝完的小粥,眼神在顷刻深邃,这宴会看来又是一场大麻烦。
在昨夜的皇宫大院,冷夜瑟瑟发抖,故人心口不一。
一个是雍容华贵的女人,头上戴着九凤鸾钗,身上的华服沉重,似是承载着她身上多年来身处高位的苦难。虽已是四十的年纪,但是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的痕迹不多。
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和她一起坐在软榻上,虽是平淡无奇的坐着,远远的给人威仪万千的帝王之气。
他们就是勤帝上官元和他的原配李朔馨-睿皇后。
上官元看了一眼自己对面的皇后,眼神略略的阴沉。
李朔馨知道,他在烦心,便也只能随着他沉默。
“司徒浩谦进京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那巨额的家产实在诱人。从前不是没有想过寻一个错处将司徒家收入国库,偏偏那年仅二十的当家人是个滴水不漏的人才?朕派去的探子各个都说他是循规蹈矩的生意人。可惜华荣已经嫁人,花容也已经论嫁,就连如今唯一没有出阁的秀蓉也才十二。”
上官元说话的语气淡淡,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和自己的皇后商量政事,他的眼睛一直都是停留在皇后身后的书架,那双眼眸并不是放在自己的原配皇后身上。
“皇上莫急,惠太妃的女儿雨燕公主不正是双十年华,虽有不足但好歹也是个才女,是皇家正儿八经的高贵的公主,断不会委屈了那司徒家的公子。”李朔馨的胸有成竹倒是令上官元渐渐心安了不少。
上官元心中的算盘开始敲响——这雨燕不是正和你那亲侄子打得火热?李朔馨,你一直都是当初的那个你,脑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偏偏对旁人的感受不管不顾。此事若不成,倒也能让你和那李蕴平添嫌隙。
上官元看了看那木桌上面的琉璃灯盏,眸子略微攒动,眼睛飘向那凤藻宫的大门,“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李朔馨觉察出了上官元的不耐烦,很识趣的开口询问,“皇上,夜已经深了,要不您去华贵人那边歇息去吧。”
“还是皇后最有朕心,来人,摆驾依兰殿。皇后,你也早点歇着吧。”说罢,上官元起身离开,离开的意味透着一点儿不耐烦。
就在上官元走后,李朔馨也安寝于床上。她眼角的泪水不由滑落,沾湿了那用金丝绣成的软枕,什么时候自己也这般的多愁善感了?那个华贵人若不是有司诺婉那般相似的容貌和相似的性情,怎么可能在宫中如此的嚣张。可若不是那华贵人,上官元的脸上估计也不会出现现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