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近午时,虽说是冬日,可那阳光的余晖洒在身上还是能够让人泛起暖意。瑞王府的门前停放着一匹红鬃宝马,身后跟着一辆紫色纹有回龙纹的马车和一辆银色的普通马车,全然一副王爷出行的仗势。那一套王爷仪仗浑然而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威严的气息。
瑞王最先走出大门,脚下的靴子踩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阿庆搀扶着叶斓从门后缓缓移动,脚下的绣花鞋踏过高高的门槛…随行的家仆也跟在这夫妇二人的身后。
瑞王环顾一下四周,眼光所及之处并没有浩谦的身影,不由问了问身边的莫伊,“浩谦呢?主角可是不能迟到的。”
正当莫伊要回答的时候,一个爽朗的声音伴随着清风吹送入耳,“真是万分抱歉,在下来迟,让各位久等。还望王爷恕罪。”
瑞王回头一看,只见浩谦穿着一件银色长袍,腰间系着一块白玉玉佩,玉佩随着他的走动晃动起来,隐约之间可以看见上面雕刻着芙蓉的图案,头上依旧还是芙蓉玉冠,身上披着一件浅紫色的披风。
看着浩谦慢慢靠近,瑞王抬眸看向那个翩翩贵公子打扮的浩谦,嘴角客气的笑了笑,“是本王早到了,你并未迟到。对了,芙蓉姑娘怎么没来?”
“师妹她初到洛城,难免有些水土不服。几日前又染上了风寒,已经躺下歇息了。师妹喜欢清静,皇宫的热闹繁华不适合她,还是让她好好养病。时辰不早了,王爷,我们还是快些起程吧。”浩谦的语气略有担忧。
叶斓语气中的担忧和昨晚的凌厉判若两人,这几年来的王妃生活已经教会了她如何处理这些事情,“既然芙蓉姑娘身体不适,本妃还是替她找个大夫好好的瞧瞧。”
浩谦作了一个揖,推却的意思表露无遗,“来时从家里带了一个大夫,不劳王妃费心。”
“别耽误了,这一次宫宴可是意义重大。送佛像的仪仗队明日回西域,今日是皇上宴请的日子,咱们可别耽误了。”
说罢,瑞王率先上马,阿庆把瑞王妃扶上紫色马车,浩谦则进了那辆银色马车,一行人就这样浩浩汤汤的离开了瑞王府。
在去往皇宫的路上,浩谦掀开了马车上的窗帘,细细的观察沿途的美景。道路两旁建造了许多红瓦的楼房,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小摊档也摆的满街都是,真真是一派繁荣景象。可浩谦还是注意到了被赶到墙角的小乞丐和刚刚从朔州逃难来到此地的难民,他们无助的蜷缩在墙角,为瑞王鸣锣开道的军官毫不留情的抵挡住了他们。
车队绕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街道,经过了一个时辰才抵达皇宫大门——定安门,只见城墙高高耸立,一副皇家的威严压迫之感油然而生,大红色的主色调将那庄严感更加加深。
进了定安门便进入了皇宫大内,车队开始左拐右拐,透过那小小的窗,浩谦只觉得皇宫大内都是琉璃绿瓦,宫墙片片红的。不知道饶了多少路口,马车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浩谦一行人从车上下来,跟着一群内监穿过了朱雀门。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他们最后在欢宜厅停了下来。
此时,领头的内监一声吆喝:“瑞王到!”
瑞王带着浩谦和自个儿的王妃轻轻缓缓的走进大厅,走到距离上位者还剩五米之时,瑞王开始双手向前环扣,向上位者行了个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的瑞王妃也跟着照做。
浩谦站在瑞王的身后暗自打量那个明黄色的上位者,黄袍加身,看则悠闲,可那双眼睛睥睨着底下的众人,浩谦看不出那人的情绪——果真是和传言一般的威武万千,名不虚传。
浩谦跟在上官瑞的身后行了个大礼,语气不卑不亢,假意流露的敬畏让上位者很是满意,“草民司徒浩谦参见吾皇,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位者不动神色的打量了一下下跪者,不怒而威的脸上晃过一丝神情,他提了一下眸,手一挥,“平身。”
“谢吾皇万岁!”
浩谦的出席,无异于在朝堂之上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士农工商,商为末。商人可是地位最为低下的,怎么自家皇上竟然会待关外的小商小贩如同上宾,底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就连一向不和的左右丞相也开始交谈。
“洛丞相。这可是不合规矩。”
“现在国库空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况且只是一个客卿之位,没什么可担心的。”左丞相不由回应。
不一会儿,他们入席了。瑞王和瑞王妃坐在最靠近皇上的左边,而浩谦则坐在瑞王的旁边。
一场波谲云诡,动魄惊心,扣人心弦的鸿门宴就这样开始。此时的浩谦担心的并不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他总是心不在焉,想着要怎样才能尽快的结束这场无聊的宴会。
正当众人与浩谦寒暄的时候,一阵撩人心魄的笛音穿破了九重宫阙。
这笛音时而婉转,时而急促,却又带有一丝深不可测的神秘,好像是要把人引向一片神秘的国度,带人领略那一片幻灭无常的音乐意境。不一会儿,伴随着笛音越飘越近,两个手持着花篮,穿着淡绿色襦裙,头上簪着翡翠流云簪的侍女缓缓地走了过来,边走边洒着篮子里的茉莉花叶子。
此刻,但见他们身后跟着一个竹轿,轿子上坐着一个穿着墨绿色衣裙,头上梳着高挑的飞天流云髻,手上各戴着一只翡翠镯子的清丽脱俗的女子。此刻的她正专注于自己的笛音世界之中,恍若身边的一切都是与她无关,身边的所有都是透明的空气。
这样的女子,也不枉负有天下第一才女的盛誉。
她就是雨燕公主,当今圣上唯一没有出阁的妹妹。但就是这样一个世间不可多得的奇女子,终究也是逃不过这场名为政治的漩涡。
一曲终毕,雨燕公主从轿子上缓缓地走下来,慢慢的走到皇帝面前,仿佛她的腿毫无问题似的,只见她把右手搭在左手的上方,举高于头,从容的跪下,运用她那如铃声般清脆的声音端庄的行礼问安。
“臣妹叩见吾皇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官元的手轻轻一挥:“平身!赐座!”
很快的,雨燕公主就坐在了坐在皇帝右边的华贵人的身边。
这时,上官元端起了一杯酒,眼神扫过了瑞王,停在了浩谦的身上,“此番为国祈福,恭迎释迦牟尼大佛降临万佛寺,也愿东华能够早日度过此次天灾,早日降雨,福泽大地。”
上官元照惯例敬天,将杯中的酒倒在地上,朝堂众人跟随其后。宫娥见此,迅速上前将贵人的酒杯重新斟满。
原来,这场宴会是为了庆祝天竺圣佛降临东华而举行的欢庆,浩谦不过是恰好赶上罢。
酒过三巡,上官元端起自己刚刚斟满的酒杯,朝着浩谦的方向举杯,“司徒公子此番来到洛城,恰逢盛事,应当共享。不知门主此次前来是否在洛城长住?”
浩谦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把头微微向下埋了埋,恭恭敬敬的语气令人心中舒畅,“草民此番来京畿是为了一些生意上的事,处理完之后草民便回关外。”
“听闻司徒公子在关外可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商人,那专门建立的私塾并不盈利,只是为了周边的穷苦孩子能够有一个安稳的学习场所。”上官元的眼睛有意无意的扫过浩谦。
“来的路上听说了闰阳城闹水灾的事情,草民虽是一介商贾,也不免可怜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浩谦的一句话不由的让人高看一眼。
上官元扯了扯衣袖,漫不经心的看了浩谦一眼,“司徒公子一介布衣,竟能如此关心国家大事,朕心甚慰。现如今国库吃紧,不知司徒公子可有为国分忧之心呢?”
“若有用的上草民的地方,草民愿尽绵薄之力。”浩谦掷地有声的声音像是给皇上吃了一颗定心丸。
上官元把杯子上的酒一饮而尽,而浩谦也不得不马上把手上的酒喝得一滴也不剩。
这个时候,上官元身边的宦官及时的把皇帝手上的杯子斟满了酒。
此时,上官元又把酒端了起来,继续询问,“司徒公子已经弱冠,只怕家中的小公子都会走路了。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太子都会说话了。”
浩谦笑了笑,脑中浮现的是今天早晨的那个身影,也许过段时间便真的有妻子有孩子了,“不怕圣上取笑,草民尚未娶妻,何来生子。”
“哦?竟然如此,朕的皇妹雨燕公主与你年龄相仿,至今尚未定亲,不知可否在这个大好时辰促成一桩才子佳人的传世佳话呢?”上官元一听,随即开始乘热打铁。
此时,还未等到浩谦说话,一旁的雨燕公主立刻站了起来。
她走到上官元脚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上是那一种我见犹怜的梨花带雨,“竟然皇上有望促成一桩锦绣良缘,和不成全了臣妹和内阁大学士李蕴,李蕴也是有名的才子,李蕴在书画上的造诣,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臣妹与李蕴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还望陛下赐婚。”
雨燕清楚,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那关外的荒凉之地怎能定居。况且,不见得那个温雅的男子一定会待自己极好。她自然清楚当众逆旨的下场,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可这是唯一的机会,唯一可以脱离深宫的机会,再难也要赌一把。
就在雨燕说这句话的时候,李蕴也站了起来走到皇帝面前,他也学着雨燕的模样跪了下来,随后紧紧握着雨燕的手,那样情深款款的模样一下子吸引了场上所有的目光,“还望陛下赐婚,成全了微臣和公主殿下。”
上官元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直勾勾的看着跪在脚下的雨燕公主,久久未有说话。
在这个时候,一身正红色宫裙,头上梳着蛇头髻,簪着凤求凰,脖子上挂着一条东海珍珠穿成的项链,坐在皇帝右边的华贵人也站了起来,同样的跪在了雨燕公主的身边,她的声音酥软,柔和而不失温婉,头上的正红色珍珠流苏随着轻摇叮当声响。
“皇上不是才说好要成全一桩才子佳人的千古佳话吗?既然公主与大学士两情相悦,皇上何不在这良辰美景成全了这一对男才女貌的佳人呢?更何况,皇上和不在众多大臣的见证之下,做一回月下老人,也好让天下人知道皇上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风流雅士之举。”华贵人的眼中秋水流转,眸动之下更是魅惑众生。
阿元,虽然我们今生终究还是错过了,可我真希望天下人都能和终成眷属,少受一些相思之苦——岁月的回声在这一刻无端的响起,司诺婉当年的声音在上官元的耳畔轻轻响起。
现在只要是一件相似的事情总能让他想起当年为他倾尽所有的妙龄女子,上官元终究还是松了口,“朕准了。”
“谢主隆恩!”雨燕公主又继续说道,“近日闰阳城洪灾,人心惶惶,臣妹请求皇上婚事一切从简,将省下来的费用作赈灾之用。”
上官元抬了抬眸,脸上卸下了之前的凌厉换上了一副笑脸,“难得你们有这份心,准了。”
随即,上官元转头对上浩谦的双眼,“本想促成待过几日,朕为你再选几个好姑娘。”
浩谦微微低了一下头,“不劳皇上操心,草民已有意中人,待这次回到关外,草民便会与她成亲。而草民也对她许下了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然则多谢皇上关心。”
此时的叶将军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司徒公子,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那么有福气。”
浩谦作了作揖,眼中掠过一丝喜悦,“草民与她青梅竹马,有机会定会带她拜见诸位”
众人见他如此,也便不再追问下去了。
在镇国将军的眼里,这位富可敌国的儒雅君子,总是有那么几分的猜不透,看不透。年纪轻轻的竟能做的滴水不漏,让皇家抓不住半分把柄。作为沙场老将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最好别沾染,偏偏自己的小女儿却是对他情根深种。
就在众人出了定安门的时候,浩谦说自己想要回商号一趟与上官瑞分道而行。
在车子拐进一个深巷的时候,浩谦来到了雅华阁,负责人王掌柜的告诉他那人等不到他已经走了,但是给他留下了一封信。
浩谦拆开一看,上面说了一句话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的网还有半年就会张好,想想我们该先动谁吧。
“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说,多谢你替他保全了后院的兰花坪。”
“那是应该的。”
另一厢,刚准备出门的芙蓉和绿翘经过瑞王妃的院子恰巧撞上抱着小世子的乳娘。
“冲撞了贵客,奴婢该死。”
“起来吧。”
芙蓉本来想走的,谁知道那小世子突然开始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
芙蓉抬眸一看,那孩子缩在乳娘的怀里,粉雕玉琢的模样甚是可爱,嫩嫩的脸上是苹果一般的红润,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捏上一把。
说知,芙蓉真的伸出手想要哄一哄那个小孩子,却在乳娘的下一句话之后被吓了回去。
“小世子,咱们不哭。”
“你说他是谁?他是谁?”
还没等那个乳娘回答芙蓉的问题,另一个四五十岁年纪的老嬷嬷跑上来,“这散步也应该散完了,快带小世子回来休息,刘奶娘。”
看着那些人往里院走去,芙蓉似是僵化一般的立在门口,绿翘叫了好几次都没有听见。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芙蓉心中有些苦涩,随后经目光从那个孩子的身上挪回来,“没什么。”
“入夜了,今日是万佛朝宗的大日子,今夜定有与佛法相关的灯会,我们去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