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子狩猎回京的那天秋高气爽,城墙外本就集中的人群愈发寸步难行,东华城内略有微雨,却也不曾见到有撑伞亦或披蓑衣之人,恍惚间不知谁高呼了句“来了”,老百姓们便顿时寂静下来,抬脚望向那从不远处锦衣归来的五人。
为首之人面若冠玉,姓李,单名一个玉字,若论身份,她姑母还是先朝帝后,自然要比后四位位高权重些。众人只见他于马上侧身于刘四公子谈笑,可惜刘四公子较为冷淡,唯有肩上那只纯白的雪貂肯为其玩闹,大家只觉得这两人气氛有些奇怪,不知如何称兄道弟。
刘继英道:“玉弟总喜欢与幼谙打闹,可每次都吃了闭门羹,偏也有些锲而不舍的精神,可喜可喜。”
三人抿唇而笑,李玉犟到:“谁说的?还有昭昭呢,它总是偏向小爷儿的。再说,哪天幼谙兄遇到了像臾凰郡主那样的可人儿,定不似现在这般。”
于季斐一愣,看向身旁的华琰,笑道:“若论可人儿,还是琰兄小妹最是惹人怜爱,甜甜的,比臾凰郡主那洒脱的性子好了不少,虽也淘气了些,却也担得起‘譞譞慧也’这四个字了。”众人点头称是,华琰听到别人说自家小妹,眼眸中更夹杂了些许温柔。
五人兴致正高,侃来侃去又比起谁猎的鸟兽最多,箭用最少,马至城内,忽听到有人高喊了声:“臾凰郡主进城,闲杂人等快快闪开!”百姓一片惊呼,只见马车前的四匹黑马如黑风一般的进来,继而车帘卷动,一袭红衣便从那车内飞出,落在最前面的一批马上策马而去,惟留几卷烟尘随风而飘,郡主绝尘而去,车的速度却也慢了下来。
刘子裕问道:“那女子是何人?”
那语气中的一丝不同被刘继英听了个真切,他双腿夹紧了马腹,到了刘子裕这一排,“幼谙不知倒也正常,那是臾凰郡主,以豪放著称的,动心了?”刘子裕不答,只自顾想些什么,刘继英虽为他的的堂哥却也不大喜欢他这种爱搭不理的性格,于季斐忽的道:“说到就到。”
不远处跑来一鹅黄小人影儿,好容易从百姓堆中挤出,巴巴的想往华琰的马上蹿,可无奈身高不够,急得眼红。李玉笑道:“你这话可说的不对,来的可是华家小妹,何来说到就到?”
于季斐愣然,刘子裕也难得开口一次:“斐兄心中自然明了。”
在场五人心知肚明,都相视而笑,唯有前者脸色微红,轻咳一声。华譞早已被华琰抱于怀中,小人儿在兄长身前更想娇小玲珑,小雪貂当即蹿上她的肩。后者问道:“怎么一个人从府上溜出来了,海安不在吗?”
“她不知道就对了,我知哥哥今日回来,才特意跑出来的。”一番话说的其余四人都羡慕起华琰有这样一个阿妹,可华琰自猜其中必大有乾坤,未做回应。果不其然,华譞又鼓着脸道:“今儿个府上来了个猴儿崽子,说我傻,满口没一句好话,嘴毒的很,我讨厌他。”
华琰哭笑不得:“你才几岁,还说别人猴儿崽子。”李玉问到:“是哪个府上的,譞儿可知道?”
华譞摇头:“不知,只是爹爹叫世叔程大人的。”
“竟是程尚书的公子,怪不得,怪不得,”刘继英哈哈大笑,“程大人家的大公子虽小咱们六七岁,性格在大周可是一等一的恐怖,不过人家可是顶顶聪慧之人,令妹若是跟他呆久了,诗书礼乐道也不用愁。”
“哪儿跟哪,”华琰见不远处便到了华府,拱手作揖,“各位,先走一步。”
刘继英忙道:“唉唉,一会儿咱们可还有事儿呢,酉时三刻,玉迦长公主举行的酒宴,恭睿亲王也去。”
这玉迦长公主乃冷家人,隶属周太祖国舅爷冷榭一脉,虽为女子,却有着男子的豁达与豪爽,也似乎从未将儿女私情略放于心上,大周之内鲜少有人反感这位长公主。
刘子裕见华琰眉间略有踌躇之意,接口道:“这次酒宴非比寻常,长公主不知从哪寻来几大坛‘万年春’这种好酒,邀请了大多数世家公子小姐一起品尝。玉迦长公主嗜酒全大周皆知,不好拂了她的意。”
李玉暗赞他这话说的极好,先拿长公主做要挟,后又提到世家小姐,恰好顺了华琰的心意。华琰果真听到“世家”这句眼眸一亮:“当真?”
“自然,”刘子裕笑道:“肖家百年望族,少不了。”
华琰笑骂一声,只应了回府,五人约好见面于公主府门口,各自散去,暂且不提。
却说臾凰郡主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忠顺侯府,见刘丞相从府中出来,她父母二人笑脸相送。谢灵筠微愣,刘简见了她也是笑而不语,谢母等刘相离去后道:“我们知你从小不喜欢女红一类,诗书琴棋虽不精,会些武功到了不错,故而让你到天府军去练练。”
她大哥谢彧亦笑道:“天府军可是圣上独有的一支禁军队,武功个个高强,又有刘相家四公子训练,灵筠定然会学的很快。”
谢灵筠差点跪地求饶,无奈她父亲一脸严肃,她只好旁敲侧击:“刘相家四公子我虽没见过,但‘冰疙瘩’的绰号在东华城可是响当当的,女儿若去了,岂不是……”
“正因如此,你娘亲才特地拜托了刘相照拂你,若你还不肯知足,就与禁军们住在一起吧。”
谢灵筠极其绝望的“唔”了一声,又转向她哥哥,“那我现在住在哪啊……?”
她哥哥拂袖笑道:“自然与刘四公子刘子裕一起,”谢彧顿了一顿,好像又想到什么:“那个院子中只有你们二人,若是你练得脚疼尽管与他说,方便至极,灵筠定然欢喜。”
谢灵筠倒地不起。
欢喜,欢你妹喜啊,欢喜。
刘继英把这件事分享给其余四人时,李玉反响尤其的大。李家的男子多是风流之辈,到了李玉这一代,他的程度比他老子更甚。于是花花公子故作高深的样子,摆出一副欣慰的姿态来,缓缓道:“想不到刚刚说的话一语成谶,臾凰郡主果真变成了幼谙兄的可人儿。不出百日,我们就可以叫郡主嫂子啦。幼谙兄,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训练的,怜香惜玉啊……”
“进了天府军,男人女人没有差别,时间不多了,我们进去吧。”刘子裕径直走进凉亭,身后四人耸了耸肩,李玉摇头晃脑的吹了声口哨。
这次酒宴的消息一放出去,整个东华城都动了几动,世家望族齐聚一堂,那可正是相亲佳地啊。
试想,恭睿亲王、东华五公子齐聚一堂,这种情况极其少见,若是能有机会与他们搭上话或者看上了,哪怕是当个小妾她们也愿意了。当是时,长公主的云光殿热闹非凡,赴宴的世家小姐们都争先恐后的争奇斗艳,随着长公主一声“开宴”令下,大家都以酒劲为借口干些平常不敢的事情。
刘子裕口中的肖家小姐此时正颇有兴致地瞧着她面前的筵席,华琰凝神剥着一个葡萄,手边积了一大葡萄皮,一个空茶杯中已装了整整半杯剥好的葡萄肉。
肖灵都瞧了瞧,垂涎三尺,正准备伸手到杯中捞一块,却被华家公子急急地按住手:“再等片刻,你看,葡萄味酸,光吃葡萄未免不大舒服,你先用旁边的糕点垫一垫肚子。”蹙眉又想了一想,侧头瞧见李玉跟前的桌子上竟搁了一盘肖灵都素爱的藕粉桂花糕,顺手捞过来温柔地向她道:“吃这个。”
李玉并了两根手指敲打桌面:“唉?琰兄欺负我,只要嫂子不要兄弟!”
华琰咳了一声,道:“既然玉弟爱吃这个,还是留给玉弟吧。”半垂眸瞧着身旁的肖灵都,含笑暖声道:“知你贪吃,再忍忍就好了。”
当是时,肖灵都微微仰着头,一双波光流转的眼睛里含着委屈,她们这些小姐都很纳闷,为什么高高在上、温柔如玉的华公子,会如此喜欢一个吃货呢?她们想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年轻的小姐们哀怨地望着华公子的身影,唏嘘惆怅。看来,华公子是真的没戏了。她们今日正经应当将目光放在恭睿亲王、还有其他四位尚未准备婚配的公子身上,否则也不至浪费许多时间。
小姐们拾起破碎的心,黏巴黏巴补缀好,收拾好精神,次第整了容颜,目光虚虚一瞟,瞟向恭睿亲王宫云离。
却见高座上早已没有亲王的人影。
听说这位亲王素来不爱这种宴会,今次能来长公主的席面露一露脸已是不易,当然不能指望他坐到最后。本没有抱着这种奢望,他半途离席,列位小姐倒不至于多么失望,目光又转向刘四公子。
这刘四公子倒是没有开溜。
但是刘四公子的眼光一直落在不远处的臾凰郡主身上,若有所思。但见谢灵筠趴在长案上打瞌睡,似乎还在睡梦中打了个小喷嚏,刘四公子皱了皱眉头,似想到了什么,吩咐身旁的小厮拿了一顶大氅替臾凰郡主披上……
石化的小姐们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又似乎没有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