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虑长公主葬礼结束后不久，宫阡陌便开始做梦。梦中，她依旧是那个渐渐苍老的面容，只不过还是翘着二郎腿，高兴的坐在甘露殿的那棵合欢树上。
这种没有情节、没有含义的梦，却让皇帝日渐消瘦下去。
宫阡陌意外的坚信，这是阿姐想要告诉他些什么。
“如果她在那边生活的很好，就不应该再出现在朕的梦中，至少不会让朕每日梦到同一个场景。”
“阿姐想要些什么。”
“阿姐托梦给朕。”
这是他笃定的。
我不知道历代皇帝有没有像他这样的情种，仿佛自从长公主去世，他便一直暗中寻找各种道法人士，他常常拿着那些欺骗人的铜镜想要和他的阿姐对话，默默的一个人躲在我的府上对着铜镜抱怨最近遇到的事情，忽而又转过头对我笑。
他甚至还撒过娇。几次他询问过莫须有的阿姐问题，显然回答并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就在那里顽固的坚持着，知道他阿姐给了他想要的答案，宫阡陌才会心满意足的说声那就好。
长公主去世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时，他的第一反应是给了季佰师一拳，问他为什么没有照拂好他的阿姐。
那一拳他用尽了全力。
我接住了他的手掌，那喷涌而出的武皇巅峰的气息连我也受不住，更何况是季佰师。我盯着他，让所有人出门，道：“这是为了你好。”
他的身体顺着几案滑下去，他任性的埋首于膝盖之间：“阿姐没死，朕不准你们在这样说，你告诉他们，再让朕听到一个字，杀无赦。”
我一听，心道不妙，宫阡陌已魔怔。
“你清醒一点，长公主已经去世了。”
他双目通红，上来就想掐我的脖子，那指尖就要碰到喉咙，我突然道：“你这个样子，长公主不会高兴的。”
他的手像没有骨头一样，软了下去。
宫阡陌起身，我本不知他这样做是想干什么，只见他走向暖炕，几乎要将上面的早已冰冷的女子抱起来，“朕接阿姐回宫住几天，等她好了，朕再送她回来。”
他神情淡然，语气平静。
我上去直接扇了他一巴掌，“宫阡陌你给我好好看看，长公主已经死了！你他妈可是皇帝，皇帝有你这样儿的么？！”
“朕不管，朕不信。”
“你不信也得信！我刘衍真是瞎了眼才跟了你这么多年！”
“那不是朕的事。”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
不过他也没有把长公主的尸体从丞相府搬到宫里去，似乎，他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
“这是阿姐要求的，朕不好意思弗了她的意。”他补充道。
后来，他每日都要来我府上做些道法人士教给他的回魂方法。
按照他的要求，我先点了香，告诉铜镜有人要找隆虑长公主冷步遥，然后静静的等待着里屋的宫阡陌。
他斜着眼示意我，要大喊。
我张了张嘴，喊不出来。
他瞪了我一眼。
我才支支吾吾的喊了下：“长公主，宫阡陌来找你了，你快回来吧。”
这很明显是那些所谓的高人骗人的勾当。
至少应该让他来喊，而不是我。
那些高人必定看他贵为天子，便不敢叫他低声下四了。
可他不信。
话语一落四下没有任何声音，耶当然没有人答应。
他让我继续喊，自己拿过铜镜，走到里屋等待着长公主的到来。
屋里，是他不知喃喃什么的声音；屋外，是我逐渐淡下去的呼声。
我们从天晚等到天亮，我推开门去看里面的他。
宫阡陌靠着墙，怀中抱着铜镜，竟大声抽泣起来：“为什么阿姐不愿回来……？”
我蹲在他身旁，咬唇看着这样一个无助的皇帝，喉咙涩涩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恭历三十五年，皇帝下旨，烧毁大周所有合欢树。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就像，没有人知道，帝王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