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历十二年,隆虑长公主下嫁当朝年仅三十岁的左相季佰师。
七月初七,长公主顺利举行婚礼。当天,隆虑长公主的笑容宛若四月桃花,花开如妍,她挽着季相的右臂,沉浸于女人的甜蜜之中。
皇帝朝服礼帽立于礼台之上,努力维持着冷静面容,然而依旧颤抖的双手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司马皇后眼眸一暗。
在王守仁的提醒之下,恭历皇帝拿出了他要送出的礼物,却招来一阵倒抽气声。
却是一个小包袱。
包袱里,是一幅纸绢。纸镶绫绢,那绢的颜色与皇帝身上衣袍颜色仿佛。一袭绝艳,欲迷人眼,似乎这天地飘渺间,再莫可匹配。白纸如雪,绢染明黄,面翻祥云银龙,纸上没有片言只语,只有一个印鉴。
出自皇帝的玉玺。
冷步遥明白这东西绝不简单,她还在揣摩这看上去与圣旨相仿之物,司马皇后已失声喊了出来:“这是先帝传下的铁券丹书!”
礼台上,气息一下栖寂。
冷步遥大吃一惊,她甚至顾不上去看其他人,脑里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紊乱震惊得要炸开。
铁券丹书,是皇帝赐给重臣的最高荣耀,但除非功勋极高,如在战争中立下屡世奇功的军将,寻常年代里即使是一品大员也断不可得此赏赐。上面可以是皇帝极为贵重的封赏,也可以是其他无上的荣誉,而传说中最为人津道是那免死之赦,哪怕罪犯滔天。
白璧无瑕,持有者甚至能凭它要皇帝的誓言。
皇帝的誓言,又意味着什么?
“皇上……”季佰师恭敬道:“您这是……”
宫阡陌没有看那幅绫绢,眼光淡淡落在那白帘子上,道:“这是朕给阿姊的新婚礼物,铁券丹书,祝你们二人白头偕老。”
恭历三十四年,隆虑长公主于因病于驸马怀中长眠,年五十一,恭历皇帝正值天命之年。
“父亲!”同昌郡主捏着她父亲的衣袖,颤声道:“皇上他……”
季相不答,只是摸了摸女儿的发顶:“暂时先别去招惹皇上!我怕……皇上盛怒之下,会拉人殉葬!”
“那怎么办?”同昌郡主紧紧依偎在季佰师身侧,“皇上,对母亲……”
“步遥慈悲心肠,定不想伏尸百万,你放心……我会跟皇上谈谈……”
恭历六十一年,皇帝躺在临窗的暖炕上,神情淡然。
当年,隆虑长公主逝世,他本想找人殉葬,然听了季相的话,他思考良久,决定同意。看着季佰师,他就仿佛看到了皇姊,好像她还活在这个世界。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是他阿姊一心一意的夫君,她将她的暖意全部给了他。
到如今,他在位六十一年,宫中少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唯一一个还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皇后司马芍。他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大周最招人羡慕的一对夫妻。
他批阅,她为其研磨。他抚琴,她必弹瑟相助。棋盘上,他们互较高低。
可下一个花灯节,他是等不到了,本答应她微服出行的。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阿姊在不远处,在向他招手。
“皇上——”精致的面容,淡妆清新的女子慌忙跑进来,撞倒桌子尚不自知。
“朕一生为国,功不敢说高,唯有心诚可取,以今生之苦求来世不做一国之君——”稍稍顿了顿,宫阡陌知司马芍已近在咫尺,闭上眸子:“不娶司马芍为妻。”
“不,皇上,别……”女子泪流满面,呜咽难言。
宫阡陌回眸浅笑,“此生朕不曾负你,你亦不曾负我,惟愿来世,不续前缘,永为陌路人,纵使相见亦擦肩而过。”眼前越来越暗,身体轻飘飘的,他走到了冷步遥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司马皇后额头抵着他的鬓角,泪水打湿衣衫,手臂又紧了紧,恨不得把他融进骨血之中,喃喃自语:“冷步遥……一定是冷步遥……
不准,我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