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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皓停下来, 作势威胁：“你这人太不讲道理了吧, 我这吃力不讨好的背着你，没一句感谢的话就算了, 还得挨揍？不行, 划不来, 我不背了，把你扔这儿我自己走了。”
凌晗赶紧七手八脚搂紧他。
“不、不许！”舌头都打结了, 他依然没忘了宣示主权, “你……人都是我的了，还、还想……溜？”
话音刚落，凌晗趴着的背震动起来,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传到他耳中。
凌晗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喝太多了, 幻听都出现了。
那个一天到晚装酷的小狼崽, 居然会笑？还笑得那么敞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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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晗不太敢相信, 他伸爪子到前边一通瞎寻摸, 易皓被他又捏又掐了好几下，狼狈地左躲右闪, 忍不住斥道：“你……你别乱动，趴好！”
“嗯？”凌晗纳闷极了, “怎么……不是弯的？”
易皓沉默了一瞬，粗声粗气地回答：“可不是弯了么？遇到你, 直不起来。”
凌晗慢半拍才听进去他说了什么, 趴在易皓背上笑得差点儿抽过去, 手脚发软，直往下出溜，易皓慌了神，又是一通忙活，总算把这个不老实的家伙给重新归置好。
重新直起腰往前迈步，易皓唉声叹气。
刚才折腾了一会儿，凌晗也渐渐有些酒醒。
他戳戳易皓脑袋：“你叹、叹个屁。”
“屁不是从嘴里出来的。”易皓皱了皱眉，纠正他。
“你知道还叹？”凌晗乐了。
又被他绕进去了。
易皓无奈至极。
论嘴皮子，他在凌晗跟前是从来都没讨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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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呢？”凌晗故意往易皓耳朵上吹气。
易皓躲了躲。
“别闹，痒。”说完，易皓又耐心跟他解释。
比赛结束后本来时间就不早了，又去火锅店吃到人家打烊，凌晗虽然已经瘫成了一团泥，但也还记得要先紧着队员们，非让他们先走。
“……好不容易我叫的车来了，其他人早没影了。我把你弄上车，你喊着要吐，折腾得司机没脾气，我干脆打发他走了。”易皓疲惫地说，“反正也不远，我想着一个人走也是走，多背个人也没所谓。”
凌晗听了只是笑。
易皓背着他，慢悠悠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天色如墨，道旁林立的灯火一盏盏蔓延直到天边。
似乎偌大的城市只剩下他们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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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挺高兴的吧，我看你可喝了不少。”易皓压下了心中的不满，看似随意地问。
凌晗把脸埋在他颈窝，嗅着大男孩身上随时都带着蓬勃生气的气息。除了一丝不太明显的汗味之外，竟然是他非常熟悉的味道。
这人……不是一直嫌他用椰奶味儿的沐浴露很幼稚吗？
怎么自己也跟着偷偷用？
不过这种把对方身体各处都熏染上自己气味的感觉实在是太好，凌晗决定大方地不跟小狼崽计较。
拍拍易皓，凌晗用连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温柔口吻告诉他：“是啊……是挺高兴……不对，我今天特别、特别高兴。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等易皓回答，凌晗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凌晗，又回来了。我知道，很多人……不希望我好……他们瞧不起我……从小就没人瞧得起我……我妈成天挨打……小伙伴们都不跟我玩，都躲着我……后来，我爸我妈离婚了……他们说我妈搞破鞋……说我是搞破鞋生的野种……所以我爸才打我，打我妈……他不要我们了……”
易皓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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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后来，”凌晗哽咽了一下，“我妈又给我找了个后爸……我不想去……我怕后爸打我……怕别人知道，我是搞破鞋生的野种……”
“胡说！”易皓忍不住打断了他，眼神阴鸷，“谁敢这么说？告诉我，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让他把自己喷出来的shi给吃下去！”
“我怕给我妈丢脸……也怕后爸不要我们……我妈好不容易才跟后爸在一块儿，已经走到哪儿都抬不起头来了，万一连后爸都不要她了，她怎么办？”凌晗似乎完全没听见易皓说了什么，而是渐渐收紧了环住易皓的胳膊。
这些话压抑在心底太多年了，他明知道应该跟从前一样，瞒得死死的，谁也不告诉，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真是喝太多了，多到那些情绪满溢出来……
“周围的人，一个比一个牛逼。我？我算个什么东西？”凌晗用力摇头，“我就是个拖油瓶，如果不是我妈，我就得被丢到福利院去……可是我什么都不成，什么都做不好……就算我拼命想装、装成……跟我后爸一样的人……也装得不像。别人一眼就把我看穿了……谁都知道我是个什么玩意儿，哈哈哈哈。”
用力眨去眼中漫开的水雾，凌晗吸吸鼻子：“反正我就这样……学习学不好，干啥都不成，只会玩游戏，别的本事没有……除了给我妈丢脸，给她拖后腿，我真没干过啥有出息的事……就算我拿了世界冠军，在别人眼里，还是登不上台面……”
“现在，”凌晗声音里有一丝颤抖，在清冷的夜里被风吹散，“我当教练了……妈，你看到了吗？你儿子我……也有正经工作了……我干得还行，没给你丢人现眼……我干不了别的，只能干这个……你别怪我，我真的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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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从肩背处传开的湿热，易皓心就像是被锯子来来回回了好几遍，撕开几道大口子，疼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猛然发觉，语言是那样苍白，乏力。
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搜肠刮肚，想说你别难过以后我养你，又想说那些瞧不起你的混蛋全是傻逼，还想说你一点都不丢人你知不知道自己特别棒。
可是现在这些话他一句都说不出来。
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到了肩头，不断被泪水濡湿的那个地方。
模模糊糊之间，易皓似乎抓住了一点虚无中划过的光亮。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在他眼里那么骄傲的凌晗，才会患得患失，才会突然变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才会连在睡梦中都不得安稳，喃喃着说自己是废物，说自己是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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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皓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他咬牙切齿，额头、手背、脖颈上的青筋一条条地迸起。
可是他又茫然地想，自己能为凌晗做什么呢？
按自己想的，把那些嘴碎的人全都捉起来打一顿？
是，打完了，是挺解气的，可那些人能从此学乖了再也不多嘴多舌，不再瞎bb了么？
不一定。
说不定他们还怀恨在心，背过身去说得更恶毒更过分。
就算存心想替凌晗出一口恶气，易皓也只有一个人。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那些人大可以当面一套，私下又是另一副脸孔。
易皓总不能24小时监视他们，盯紧他们一言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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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皓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最在乎的人背负了那么多说不出来的苦痛，自己好不容易从他嘴里听出了端倪，却也只能听着，忍着，什么都做不了。
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
如果换了别人，肯定会比自己做得好。
不知怎么的，易皓眼前霎时闪过好多人的影子，有廖逸的，有容零的，还有那些个与凌晗有过交集，甚至来往甚密的陌生男子……
名为嫉妒的毒牙狠狠扎在易皓心头，他回头看了看，凌晗不知何时说乏了，说累了，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那么骄傲自信，那么神采飞扬的面孔，褪去所有硬撑的伪装，只剩下了最柔软脆弱的苍白。脸颊被远处的灯火映出一晃一晃的水光。
易皓叹了口气。
走到个背风的地方停下来，单手托扶住凌晗，一只手笨拙地轻轻揩了揩凌晗眼角、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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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晗睡醒后，依稀记得好像前一天晚上似乎发生了什么。
但是具体细节却一点儿都记不起来。
只记得温暖而宽厚的肩膀、有力的脊背，还有易皓身上让他安心的气息。
凌晗拉住易皓，紧张地追问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自己有没有说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话。
易皓高深莫测地盯了他好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凌晗暗暗咬牙，不死心地继续追问：“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不信。”
“我背你回来的，”易皓双眸如古井平静无波，“你差点儿吐在人出租车后座上，闹腾过了，就安静了，挺老实的。”
“就这样？”凌晗挑眉。
易皓颔首：“对，就这样，没别的了。”
凌晗怀疑地蹙眉，挠挠脸，嘀咕：“我怎么梦见自己好像哭了呢……”
易皓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你都说是做梦了，梦跟现实是反着的。”
“……也是。”想不出来，凌晗决定不再为难自己，他把狐疑抛到脑后，眼珠转了转，想起了什么，笑啊笑的趴在易皓旁边的桌上，枕着自己手肘盯住易皓。
易皓被他视线上三路、下三路地来回打转看得实在是受不了了，涨红了耳根松开鼠标，转身看他：“有事直接说，你在这儿妨碍我打游戏，都已经连续漏三个炮车兵了，塔刀根本补不着。”
凌晗窃笑。
眼看着易皓眉毛要竖起来了，他赶紧清清嗓子提醒道：“我记得咱俩好像有个约定来着……是谁说要捎带着我去吃大餐的？常规赛打完了，正好这两天放假，再不去吃的话，就又要训练备战季后赛了，到时候我忙起来可没工夫搭理你。”
好像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易皓眉毛皱在一起，又很快松开。
“行啊，我去问问，争取就定在这几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