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心置腹的一段话,陶芝说得平常自如,南浅却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突然意识到,在那些吃吃喝喝没个正形的日子里,她从未真正了解她的好友陶芝。
直到她在这场爱情风暴里被刮得东倒西歪,才发觉,身边的每个人,都有一段从未言表的心事。
“小芝谢谢,我会好好考虑。”她说,很由衷的。
陶芝却立刻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好啦好啦我先挂了。你呢,就好好珍惜秋后算账前的幸福时光吧!”
南浅还有些不放心地追问,“陆京川说下午你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什么急事吧?”
“没事没事,我今天去国资处上班,突然听说艺院接受了陆氏的捐款,有点担心你。又一直和你联系不上,就多打了几次,没想到最后陆老板亲自接了,吓得我差点咬到舌头。”
南浅听她这样一说,忍不住笑道,“今天让你担心了,等我病好了任杀任剐。”
陶芝倒一点不谦让,“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别怪姐姐我不客气!”
厨房那头,陆京川正在准备铲菜起锅。南浅便没和陶芝再继续斗嘴下去,两个人互道一声再见,各自收了线。南浅起身往厨房走去。
“我来盛饭吧。”她站到陆京川身边,结过他手里那碗清炒娃娃菜,转身放到餐桌上。
“生病的人就别抢家务了,坐等开饭吧。”陆京川往她手里塞了一双筷子,顺便帮她拉出一张座椅。
南浅貌似顺从然而心里不满地嘟哝,“感冒而已,又不是残疾。”
陆京川从电饭锅里盛出两碗粥,将其中一碗放到南浅面前,自己绕到对桌坐下。发觉南浅正偷偷伸手摸向自己剩下的半瓶啤酒,立刻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手。
“一个病人喝什么酒,老老实实喝粥。”
南浅可怜巴巴地缩回手,再一次理不直气不壮地强调,“我只是感冒而已”
终于,两人安安静静吃上了重逢以来的第一顿晚餐。陆京川妈妈的手艺不错,成都的主妇们在厨艺上大都很拿得出手,只可惜南浅感冒以后味觉败得一塌糊涂,问起来香味四溢的鱼片鸭肉放进嘴里都形同嚼蜡。最后她也懒得再费劲去尝味,就着清淡的娃娃菜,喝掉了大半碗粥。
陆京川见她只挑青菜配粥,停下筷子问道,“菜不合胃口吗?”
南浅使劲摇头,“没有没有,我嘴里尝不出什么味道,感冒以后不都这样吗。咬肉还觉得牙酸,就喝点粥吧。”
说着,指着自己碗里已经喝得快见底的小米粥,扬起笑脸,“粥好喝。”
陆京川也被她引得一笑,深深看她片刻,突然道,“只要你能一直这样开心,我也觉得心满意足。”
南浅一怔,垂下眼去,“人年纪越大,笑不由衷言不由衷的时候就越多。我们是久别重逢,所以觉得简单轻松。如果相处久了,生活里琐碎的事情一件一件积累起来,只怕也会相看相怨的。”
陆京川听她这样说,笑容反而加深,看着南浅,意味深长道,“你现在这种现实又悲观的样子,也挺讨人喜欢。”
陈南浅对他无时无刻地撩拨,抵抗得力不从心,埋头喝完碗里的粥,小声道,“学长,你要是还能用正常的态度和我说话,我或许还能在你家继续养个病。”
陆京川却显然不准备就此打住,挂着笑,闲闲问她,“不然呢?”
“不然我怕我在高烧之下控制不好,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南浅抬起头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陆京川拉长尾音,说,“噢听你这么说,我还有点期待了。”接着,冲她一笑,露出平日少见的狡黠表情,眼中仿佛闪过一道光。
南浅愣愣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开视线,结巴道,“我、我去把碗洗了”
陆京川隔着桌子,伸手摁住她的一只手,“再陪我坐一会吧,我已经有两三个星期没在自己家里吃过饭了。”
“阿姨,呃不、我是说,你妈妈不是每隔几天就给你留些菜吗?”
“她已经骂过我无数回了,说每次辛辛苦苦烧出来的菜,放到我的冰箱里。过两天再来看,一样都没动,只能端回去自己吃掉。”
陆京川说着,无奈地勾勾嘴角。南浅原本撑起的上身,又缩回到座椅里。
她记起曾经在恋爱时,陆京川说过好几次,“她很下饭”。起初她还以为是夸她秀色可餐,后来才知道只是因为自己吃相投入,让陆京川每一次看她吃饭,都会变得很有食欲。可惜两人时隔七年后首次同桌用餐,自己却发烧生病了。
说起来,他真的比大学时代瘦了好多。虽然那个时候也不胖,可现在隔着衣衫,也能清晰看到他从锁骨到肩胛的线条。
南浅在灯光下仔细地打量陆京川,眼里描摹着他越发挺阔的五官轮廓,心里浮现起曾经从网上搜出的各类报道里关于他的消息。心里不禁暗忖,到底这些年,他独自经历了什么?
她正在凝视出神之际,陆京川突然抬起头来,“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天天让你看,只要你陪我吃饭就行。”
陈南浅瞬时面红耳赤,眨着眼哑着声音,求饶似的,“学长,我坐在这里没事做,只能看你发呆。你快点吃完,让我洗碗吧。”
陆京川看着她,笑着摇摇头,夹了一块鸭肉塞到嘴里,继续吃饭。
陈南浅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甜的酸的都打翻些什么滋味,只觉得在漫长记忆里的陆京川,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带着一点孩子似的耍赖,只为了让她留下作陪。明明两人已有七年未见,为什么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坐在这间明亮的厨房里,围着一张小桌子和几道菜,心无芥蒂地斗斗嘴说说话,就连沉默的时候,也不觉得尴尬。
五月晚春的傍晚,空气里浮动着湿润暧昧的气息。南浅的意识,渐渐游离出身体,视线里的陆京川也恍惚分散为两个、三个疏疏落落的人影。
来势汹汹的感冒,让她在补充过食物以后,很快陷入新一轮困倦之中。只是那种仿佛被谁抱住的温暖感受,一直若有若无地包围着她。即使身在梦里,也再没有感觉到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