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浅见他这样迁就,终是觉得心酸。总说情字伤人,一路走来他们都已伤痕累累,究竟要伤到几时方可休?
她忽觉有些寒意,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陆京川见状,伸手想将她拥住,又犹豫地停住。南浅很识趣地退开,笑道,“睡了大半天,可能有点饿了。”
陆京川站起身,“我给你拿件衣服。粥已经煮好了,炒个青菜我们就吃饭。”
南浅正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在这种敏感时刻先行告辞,陆京川已经带着一双拖鞋一件外套快步走回来。
“学长,我也耽误你这么久了。现在没有之前烧得厉害,就让我先回去吧。”
陆京川将外套披在南浅肩上,蹲在她身边,叹道,“你父母出外旅行,家里没有人照顾你,何必要逞强。你一个病人,还担心我还会对你怎么样吗?”
南浅听他这样讲,亦不好再坚持,只得顺从道,“那就打扰你了。菜就我来做吧。”
说着想要起身,却被陆京川扶着肩头稳在了沙发里。
“你别动,我这里都是现成的。我妈的房子离这儿不远,只要我在成都工作,她每隔一两天就会放点熟食在冰箱里,我也拦不住她。”
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冰箱旁,拉开了两扇对开柜门,从里面取出几个饭盒,“今晚有糖醋鱼片和芋头烧鸭,还好都不是重口味的菜。我马上炒个青菜,你稍等一下。”
客厅里仍漫着暮色,厨房的部分已经点亮了灯。
陈南浅和衣坐在阴影里,看着几步开外的陆京川——他挽着袖子,躬着身,在水槽边洗一颗娃娃菜。水声淅沥,在屋内回荡。
很多情绪,明亮的晦暗的欢喜的悲哀的遥远的亲密的,都重叠在一起,涌上心头。
南浅想,原来人生竟是这么短,曾经以为在分离中日日夜夜都如钝刀割肉般难熬的时光,眨眼就过了七年。这七年里,她变了,他也变了。可是都变了的两个人,却想要守住一份仿佛未变的爱情。是否好似痴人说梦?
陆京川把洗好的菜放入漏网,转过身来,就见南浅安静地坐在沙发里。他一时有些恍惚,觉得这一幕太熟悉,好像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就在视线可及的地方坐着,看着自己,从未走远。
南浅扬起笑,用因为感冒而有些低哑的声音,尽量轻快地道,“学长,我饿了。”
陆京川也随即笑道,“好,马上开饭。”说着,拉开冰箱,拿出一罐牛奶倒在马克杯里,送进微波炉。
两分钟后,南浅围着大衣,从他手里接过温热的杯子,开始很幸福地小口小口喝牛奶。陆京川这时突然想起什么,问她,“你有个朋友叫陶小芝吗?”
南浅微微一怔,抬头不解道,“你怎么知道小芝?车管所的朋友有这么神通广大?”
陆京川顿时被逗笑,伸手在她鼻子上轻刮一下,“下午我在这里办公,你的手机一直震动,屏幕显示是“陶小芝”,我本想等你醒来再接。可是这个人一连打了四五次,我担心有紧急情况,最后只能替你接了。”
南浅端着杯子的手一抖,差点跳起来,“你跟她说什么了?”
陆京川耸一下肩,平平道,“说你感冒发烧,在我这里养病。”
南浅放下杯子,捂住了头。陆京川起先以为她不舒服,后来觉得不太像,便幽幽笑道,“怎么,来我这里养病让你很无颜以对吗?”
南浅慌忙把头抬起,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她该怎么告诉他,一个星期前她还在学校食堂里对着陶芝信誓旦旦,要同他这位前男友划清界限。结果才一周时间,她就把自己划到他家里来了!
“没、没有学长,到你家来我很荣幸。那个、菜还在锅里呢,要糊了,你去看看吧!”
她的脑子现在不很清醒,编不出什么好借口,索性将他直接支开。陆京川倒也不多追究,站在沙发边,了然地对着她笑笑,转身往厨房去了。
南浅在他身后,有些心虚地问,“我的手机呢?”
“茶几下面。”陆京川答得轻松,似乎心情不错。
借着厨房里炒菜的杂音作为掩护,陈南浅鼓起勇气拨通了陶芝的电话。一段阿黛尔演唱的007主题曲彩铃唱响几秒后,手机接通。
“喂?”
“小芝、是我。”
短暂沉默,手机那头接着传来的声音还算温柔,“你感冒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你送药?”
南浅闻言,顿觉心间涌起一股暖流。真朋友就是不一样啊,首先关心的还是自己的身体健康,“我没事的,烧已经基本退了。等、等我病好了,请你吃大餐!”
陶芝这时终于轻哼道,“现在是看在你感冒发烧的份上,不和你计较。秋后算账你是躲不掉的!”
南浅蜷在大衣里求饶,“今天真的是意外、意外,所有事情都挤在一起发生了。我、我是”
“怎么?你想说你是被迫的吗?”
“我不是。”南浅不敢再抵赖。
“你们这剧情发展也太快了!上周你不还在闭关出考题吗?这周就直接住进家里了!”陶芝在手机那头连连感叹。
“我说了嘛这就是意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他抱到家里来了”南浅想起自己入睡前,听得分明是要返回自己家中,怎知一觉醒来发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几乎高了一个八度,“还是被抱来的?陈南浅你该不是因为陆京川捐了个一百万当奖学金,就替你们艺院以身相许了吧!”
南浅皱着眉,回忆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很不确定地答道,“最开始,是院长和主任让我陪他逛校园,没想到我居然就发烧了,还差点在他面前晕倒。我现在都不好意思说出来,觉得自己像个无脑偶像剧里的傻白甜。”
手机那头的陶芝突然沉默了数秒,南浅得着这个间隙,抬起头来,看见陆京川正站在灶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瓶啤酒喝着,远远看着她,唇角有影影绰绰的笑。
她一下移不开视线,却听得手机里的陶芝沉下声,缓缓道,“南浅,陆京川真是挺优秀的一个人。虽然我没接触过他,不知道内在是不是也那么好。可是,值得你一爱这么多年,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我们都是大人了,看过世态和众生,你这辈子应该再不会遇到这么神魂颠倒去爱的一个人。不是每一对昔日恋人都能在分离七年以后,男未婚女未嫁地重逢。你如果觉得心里的感觉还没消失,就不要错过了。”
推心置腹的一段话,陶芝说得平常自如,南浅却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突然意识到,在那些吃吃喝喝没个正形的日子里,她从未真正了解她的好友陶芝。
直到她在这场爱情风暴里被刮得东倒西歪,才发觉,身边的每个人,都有一段从未言表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