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至此,两人已犹如一对爱侣。陈南浅终于不忍,觉得再继续下去,只会一同万劫不复。不管这夜晚何其美好,自己还是要做那个焚琴煮鹤的人。
“学长,”她不去看他,声音忽转凉薄,“你要的,只是七年前的一支白玫瑰吧。”
陆京川看着她的侧颜,一手轻轻掀起她额际的垂发,淡淡笑道,“怎么?你是觉得这支白玫瑰,已经变了一粒粘在衣服上的米饭了吗?”
南浅愣了一下,陆京川的态度里有一种应对自如的从容,令她意外。
“以你现在的成就,已经可以随意得到想要的任何东西,或者人。所以”她顿住,转头看他,“我可能不如你想象的好,也不是满汉全席过后的清粥小菜。”
“南浅,”陆京川仍然温柔耐心地,笑着应她,“一个人走得越高,承担的责任也越多,远非你想的那么随心所欲。你是怎样的人,我亲身感受过,不要妄自菲薄。”
陈南浅知道自己是该坚持立场,好好和陆京川谈下去的。可是才第一轮交手,面对陆京川滴水不漏的回应,她已知实力悬殊。原本准备了几个试图说服他的理由,现在看来都显得底气不足。
主动进攻行不通,南浅只能转为自我剖析,“学长我承认,我一直很为你着迷。可是,迷恋不是爱情,也很难升华为爱情。七年前,我着迷了整整八个月,然后被现实狠狠敲醒。七年后,我不能再重蹈覆辙。”
一段说毕,见陆京川以手颐额,似若有所思,她以为所说奏效,又连连补充道,“我们重新遇见,可能只是个意外。你最近已经做了很多,不用再做了。对于当年分手的事,我并没有觉得那么难以接受。我那时候真是一个很天真的小女孩儿。某种意义上说,我应该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出去看看、认清自己的机会,而没有变成那种除了爱情就一事无成的女人。”
说完,一脸真诚地看着陆京川,期待他明白自己用意。
陆京川唇角的笑意加深,伸出食指,轻抚南浅的一侧脸颊,“我以为当年无缘无故提出分手,做得很渣男。原来你这么宽宏大量,我倒觉得自己更放不下你了。”
陈南浅万万料不到陆京川竟有这一翻回应,一时愣住,双唇微启几次,接不下话去。
她这付呆懵失措的模样,终于引得陆京川破功失笑,一手揉着她的头,一面安抚道,“好、好,不逗你了。”见南浅仍然回不过神来,陆京川敛了笑意,沉下声音,“南浅,你想要一个成年人之间的谈话,那我们就谈谈。”
他恢复肃然之态,深深呼吸一次,“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小女孩。你一直是我最心爱的人。七年前是,现在也是。我最初没有真心对你,只想和你玩玩。”
他说到这里,陈南浅猛地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你知道,我父母在我高三时办理了离婚,他们的婚姻走到最后闹得很难看,也留给我一些不好的影响。到大学以后,我交往过不少人,留恋一些短暂的快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值得托付的男人。我起初只是觉得新鲜,才会花些时间在你身上。而且遇到你的时候,我基本确定要出国读研,大四本来没什么事,所以一开始是抱着一贯“来者不拒”的态度接受你”
陆京川停下来,坐在他身旁的南浅已经气得发抖,不由自主地扬起了手。陆京川有些苦涩地笑了,垂眼趋向她,“你是想给我一巴掌吗,不要客气。”
南浅当然没有真的挥下,五脏六腑却痛似拧成一团。她不知自己是该为这迟来七年的真相作何反应。原来这么多年,都是她一厢情愿以为爱过一场;而陆京川,起初竟只想要玩玩而已。
“南浅,和你相处不久,我就发觉自己是真的爱上你了。从那以后,我和其他异性再没有任何瓜葛,只是盼着每天和你见面。但是人在年轻的时候,真的会有些很荒谬的执念,比如觉得事业与爱情无法兼得,所以最后才找了一个愚蠢至极的理由和你分手。”
四下很静,陆京川没有继续说下去,或是想留出时间给南浅平复。两人陷入一片沉默,好一阵子后,南浅有些自嘲地牵牵嘴角,“我早该猜到的,你在恋爱时那么游刃有余,进退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怎么可能是没有经验的新手。”
陆京川不作辩解,面上虽神色如常,双手却不自觉地握紧成拳。
他从未如此紧张,仿佛在等待一个攸关生死的宣判。他无法预料南浅的反应,可是如果不坦白那一段过去,他与她之间永远始于一个谎言。他不能带着这个谎言,重启他们的爱情。
窗外夜色渐沉,屋内亦陷入昏黑。
陈南浅心乱如麻,一时消化不了陆京川给的真相,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守着的回忆与爱情,到底算是个什么不伦不类的东西。一低头却看到陆京川攥得发白的拳头,心里不由掠过一个念头,他是在担心害怕吗?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又要说出来?那些陈年旧事,他如果不讲,又有谁会知道?
终于,南浅开口,声音听起来并不似有太多情绪,“学长没什么别的要说了吗?”
陆京川不知南浅这简短一问,当作何解,只得小心应道,“南浅,你就站在现在的地方,不要急着走开。其他所有的事情,都留给我来做好吗?”
陈南浅抬眼看他,她从未见过他用这样低微的姿态说话。在她记忆里,他总是声色不动、淡定自若的,随时有一种运筹帷幄之中的沉稳。
一份爱情,曾经折磨了她整整七年,如今,又要开始折磨他了么?
这时心底忽然窜起一道声音:不管爱恨聚散,你从来都是不忍伤他的。一思及此,南浅有些无奈地笑了,转头问陆京川,“现在你有女友吗?”
她以为不论什么关系,都不必矫情作态。清清楚楚问出来,至少彼此心里敞亮。
“没有。”陆京川答得肯定,转念想起两人在售楼中心重逢那日的情景,又补充道,“在“天水景苑”见面那天,我身边的人是顾辰广的妹妹。顾辰广在那儿买了一套房,离事务所很近。顾研去替他签合同,我顺路载她。”
原来不是结婚看新房。南浅在心中暗笑自己关心则乱,以陆京川现在的身价,若真是结婚,怎会那样随意地挑在一个公寓里栖身。
“我现在有点混乱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一想好吗?”
她看着他,神情简单。事已至此,这段情她放不下,他亦放不下。可是他们之间,毕竟发生过那么多真的假的爱的恨的近的远的事,无法一笔勾销。先冷静一下,总是应该的。
“好,当然。”陆京川点头,“你需要多少时间,我都等。”
南浅见他这样迁就,终是觉得心酸。总说情字伤人,一路走来他们都已伤痕累累,究竟要伤到几时方可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