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浅这一觉睡得安稳无梦、酣畅淋漓。待到悠悠醒转,已是傍晚时分。周身舒适的床榻和被褥仿佛都长了触手,攀恋着她,不让她离开。她忽闪忽闪地眨着眼,渐渐看清床脚对着的墙上,挂了一副书法,上有“宁静致远”四个字。
这行草写得真好,苍劲洒脱她迷蒙地咕哝着,以脸磨蹭枕头,回来感受那种软硬适中的触感,并在宽敞大床上翻了个身。半分钟后,她猛地从床上坐起,一脸倏然醒悟过来的惊慌失措。
我这是在哪里!?她掀开被子,发现自己仍然穿着早上出门时的一套衣裤,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一半。一面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终于拉亮一盏灯。再一转头,便看见床榻另一侧搭着一件眼熟的西装上衣,顿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莫非、这是陆京川的家?
她打量自己身处的房间,吊顶很高,从墙面到天花板都刷成了低调冷淡的灰蓝色。两扇大气开阔的窗户,被白色木料边框包裹着,窗户上方垂坠下麻色纱帘,将室内的一切都笼入低回缄默的色调之中。大床对面是一排原木衣柜和一副墨宝,另一侧的地上铺着一张灰色毛皮地毯,地毯旁摆有一张藤条沙发和一只同款茶几,茶几上随意垒了四五本书。沙发后的墙面上,挂了一副意境深远的摄影作品——大雪后的桦树林。
一切都是自然随意的,没有刻意为之的设计感。却以风格独立又暗藏统一的家具,描摹出一点房主的态度。
南浅在床上安静坐了几分钟,留恋地看着房中的每一处细节,鼻息间嗅到一点极为浅淡的香味。她的感冒尚在,嗅觉不够敏锐,只觉得那是一种低调简洁的皂香,没有多余的花俏味道,与房中的一切相得益彰。
这大概是独属于陆京川的领域吧,南浅默默地想,如果她可以永远生活在这片领域,该有多好。
思绪飘远又收回,她终于还是在一翻挣扎后触底现实。掀被下床,光脚走入主卧自带的盥洗室,打开银色水阀,温度适中的水扑洒出来,她躬下身,以水扑脸。然后带着一脸朦胧的水气,打量镜中的自己。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她自问。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只是带着他去参观学院,怎么会参观到他家里来?
上一秒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他的商务车里,为什么睁眼醒来竟已到了他的床上?
陈南浅欲哭无泪地抹着脸上的水,随手从洗手台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面巾,草草将脸拭干。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出盥洗室,有些紧张地搭上卧室最后一道门把。
躲在这里有什么用,总得出去面对的对不对?她心道。同时压下门把,踮着脚尖走出卧室。
绕过一排虚实相间的木质隔断,客厅里展开的景象,让她吃了一惊。
不不不,她所说的景象,并不是指飘窗外的璀璨夜色;而是指,斜卧在沙发上的陆京川。
沙发前的茶几放着一台电脑、一杯咖啡、一摞文件图纸。陆京川穿着素色衬衣,领口的两颗扣子已经解开,隐约可见性感的喉结和锁骨;袖子被随意挽到手臂处,露出左腕上一只黑底银边的手表。他双手环在胸前,斜偏着头,倚靠在真皮沙发里闭目休息。
陈南浅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暮色渗透的房间,没有点亮灯盏。只凭窗外一些高楼灯火,遥映着陆京川的容颜。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看!陈南浅在心里挣扎狂喊。
终于忍不住,轻手轻脚靠近他。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再近距离好好欣赏一次。
陆京川从来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苍白俊秀美男子。他喜欢户外运动,骨骼匀称修长,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一双眼睛深邃明亮,左眼下种有一颗泪痣,又平添几许风情;下颔线条优美俊朗,平日虽不常笑,笑起来却有一种情动众生的诱惑。
南浅半蹲在沙发前,正在自顾沉醉时。陆京川缓缓睁开眼,看向她,眸色清亮,语音低沉,“你还要看多久?”
南浅唇角浮起一丝笑,“美色当前,小生很难坐怀不乱。”
说毕,摇着头,竟似要伸出手去撩拨陆京川的下颔。然而还不等她的手指抵达,已被陆京川迎空握住。
四下一片岑寂,屋中一抹微凉。两人对望,眼波浮动间,凡俗俱忘。
陈南浅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放肆。可是在这样一个傍晚,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面对陆京川这样近乎完美的旧情人,她几乎想不出什么理由,要为自己的理智站台。
两人相对片刻,陆京川眸光渐沉。他撑起身,靠近南浅,南浅仍然半蹲在地,没有迎合,也没有闪躲,静待陆京川临近。当两人之间只剩半指之距时,陆京川突然顿住,他看进南浅眼底,南浅亦看着他。
最终,他没有吻上她,只是将几乎快要覆上她红唇的距离,维持了数秒。而后稍稍撤开,伸手握住了南浅的下颔。
“你一直在躲我。为什么现在突然不躲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低声问道。昏聩暮色中,她的眼眸依旧清澈闪动。
“过完这个晚上,我可能还是会躲的。”南浅直视他,柔声道,一面不自觉地用细白牙齿咬住下唇。
陆京川垂下眼,以指腹摩挲南浅的唇,将其从齿下释出,“这是对我的惩罚吗?”
南浅摇头笑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陆京川这时才发现南浅一直光脚蹲在地上,伸手去拉她,“怎么没穿鞋?”
说着,欲将他抱起,南浅并未抗拒,任由他把自己揽入怀中。陆京川将她抱到自己身边坐下,又想起她尚在发烧,转而以手背去探她额间的温度。
事情发展至此,两人已犹如一对爱侣。陈南浅终于不忍,觉得再继续下去,只会一同万劫不复。不管这夜晚何其美好,自己还是要做那个焚琴煮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