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感情,历经七年分隔。他其实最感激,她那一瓶从头淋下的水。让他知道,原来她也从未放下。如今他想挽回,却无从做起。既不敢用力勉强,怕使她担惊受缚;又不能任她退缩,唯恐稍一松手就会让她逃掉。
陆京川转头看着身边人清丽的侧颜,蹙眉叹道,“南浅,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一句叹息,讲得极轻,夹杂在风中,很快湮灭殆尽,南浅并未听清。两人已渐渐走到陆京川的商务车旁,一位助理模样的男青年从驾驶座上跳下来,迎向陆京川。
“陆总,结束了吗?”
陆京川低头对南浅道,“我的助理,孟桐。”接着转向孟桐,“小孟,这位是陈南浅。”
孟桐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员工。虽然惊讶于一贯公私分明的陆boss竟会在工作时间牵着一位女性出现,女生肩上还颇为暧昧地披着他的西装,仍然神色如常地冲南浅伸出手,“陈小姐你好,我是孟桐。”
南浅也很客气伸手与他一握,“你好,叫我南浅就行。”
这时陆京川已拉开一扇车门,对南浅道,“别站在那儿吹风了,上车吧。”
南浅还惦记着自己应该履行的导游职责,有些犹豫道,“我还没带你参观学院呢。”
陆京川强压下想将她直接抱上车的冲动,“就你这样还能带我参观学院?”
南浅感受到他隐约的怒火,不敢再申辩,顺从走过去。陆京川一手护在她头顶,一手扶着她上了车。两人身后的孟桐瞪圆双眼几乎傻掉,觉得这堪称开天辟地的一幕足以让自己原地爆炸,心里止不住地琢磨,这位陈小姐是个什么来头,竟能让“万年寒冰”陆boss一反常态地变成贴心大暖男!?
陆京川见他站在车外一脸懵呆,冷冷抛来一句话,“开车吧。”
孟桐慌忙收起各种胡思乱想,钻进驾驶座,一面系好安全带,一面转头请示,“陆总去哪儿?”
“华西医院。”
“我家。”
陆京川和南浅同时出声。孟桐一愣,不知该执行那个指示,询问式地看向陆京川。
“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用不着去医院。”南浅坐在一旁试图说服陆京川,“我回家休息一两天就好了。”
陆京川不太信任地看着她,“你家里有人照顾吗?”
“我”南浅一时语塞,半晌才接道,“我可以去我爸妈家,他们住在浣花路,就送我去那儿吧。”
见陆京川没有马上答应的意思,南浅掏出手机给父母家打电话,嘴里小声嘟哝着,“他们会照顾我,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没想到手机那头一连响了七八声却无人应答。南浅有些窘迫地又拨了第二次,等待很久以后,终于听见自家老妈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背景环境响起,“小浅啊、昨晚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呢?我和你爸跟着他们单位同事出门自驾游,预计周五回城啊。”
南浅闻言,顿时有点傻眼,磕磕巴巴道,“啊、好,我昨天改卷子改得有点晚,怕影响你们休息就没打回来。那、你们玩得开心呐”
或许是手机那头的信号不佳,南浅老妈的叮嘱和再见只说了一半,通话便突然中断。
车内很静,南浅举着手机,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陆京川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柔声道,“你先安心睡一会儿,我让孟桐开到你的公寓。”
南浅经过一上午的折腾,已经深感困乏。听陆京川这样一说,便往座位里蜷缩了一些,半张脸埋入西装下,意识沉沉地阖上双眼。陆京川见她闭目滑入座椅,这才转过身,以口型对孟桐示意:打开暖气,去我家。
从三环边的南华大学分区开回陆京川一环内的家里,还需30分钟车程。孟桐一路上小心驾驶,起步和刹车都踩得轻缓平稳,还特意选择一条最少颠簸的路线,绕开常走的主干道上的一段路面施工,唯恐车身抖动晃醒了南浅。
他平日里并非这般心细如发前倨后恭的下属,陆京川也从不是苛责细节舒适的上司。但这一次的情况非同小可,就算孟桐再迟钝,也该明白后座的那位陈小姐不可怠慢。
跟在陆京川身边做事三年有余,还从未见他对一个异性如此体贴入微;尤其那种说话做事都让着陈南浅三分的样子,和平日在事务所里的作风简直判若两人。孟桐一面缓缓踩下刹车,等待路口红灯,一面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偷瞄了一眼后座的情景。
南浅已经昏昏睡去。陆京川不太专注地看着手头的几份文件,然而大多注意力仍放在南浅身上,不时替她拉起滑落的外套,或是适时伸手护住她垂下的头。
孟桐不敢再看下去,视线转回前方,直直盯着路口悬挂的信号灯。心里却突然有种欲泪的情绪。陆京川是他这些年来一直视若偶像般膜拜的人,他见过他出入工地现场时的平易近人;见过他招投标会场里的果断霸气;见过他深夜加班的投入热忱;见过他接受采访时的睿智幽默;见过他设计构图时的才气横溢。却从未见她有如此用情至深的一面。
他们这群年轻职员,偶尔也会在下班后议论一下老板们的八卦。比起其他几位或已安份成家,或是流连欢场的上司,陆京川的感情世界几乎是神秘的,找不出任何谈资。除了一段据说发生在两年前的年上恋情,从没人见他带过任何异性出入公开场合。事务所的职员,常常都笑说他已经娶了建筑事业。这样类似的话,甚至当着他的面打趣过,陆京川只是付之一笑,不作辩驳。
原来,陆大老板并非是拼搏得只剩事业可寄托。而是心中早有佳人,用不着其他逢场作戏。
孟桐在心里小小地感叹了一下顶头上司的深藏不露。驾车穿过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右转驶入幽静小巷,陆京川购置的高级公寓就坐落在街巷尽头。孟桐在小区岗亭处停车刷卡,然后驾轻就熟地开进地下停车场,在陆京川的私人车位上泊好。正准备松开安全带,去替自家老板开门,突然被陆京川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扶住了肩头,低沉男声随之响起,“动作放轻,别惊醒南浅。”
孟桐无声地点头,小心地开门。陆京川已经下车走到南浅所坐的一侧车门。见孟桐走近自己,他先从裤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扬手抛给他,然后打开车门,将熟睡的陈南浅从座位上轻轻打横抱起。
“替我开电梯和家门。”他走过孟桐身边,低声吩咐。
孟桐应了一声“好”,快步走到他身前,摁下电梯按钮。在一同升上19楼的小半分钟里,孟桐终于忍不住轻声感叹,“跟在陆总身边这些年,从来没见您对谁这么上心。”
陆京川淡淡看他一眼,并未回应什么。又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睡意正酣的南浅,一双幽凉的眸子里渐渐浮起一丝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