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没说上几句话,就被敲门声打断,唐馨去而复返,见到宁文砾,两人都是一愣。
少时分别,发白重逢,那一霎万千闪回过后,方知岁月公平,终究不饶人。
“没想到啊,这么多年再见面,居然是半夜在警察局,”唐馨抬眼打量了会四周,笑得坦荡,“宁总不请我进去吗?”
宁文砾自嘲般地笑了,不管是心里有愧还是疲于争执,终究还是拉开了门。宁槿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诡异气氛,瞎扯了一个借口,扔掉手里棉签就要出去,被宁文砾揪着耳朵提了回来,“自以为是的臭小子,给我站好,这是你小姨!”
唐馨没有料到他会这样介绍自己,更没想到宁槿从善如流,叫得那是一个顺口,末了还笑着补上一句,“您看我跟我妈长得像么?”
自然是很像的,否则唐译川也不会特意喊她回来,宁槿这张脸救了他,冥冥之中像是母亲在护着自己的孩子,唐馨鼻子一酸,眼神欣慰,却不是为自己。
她在宁槿身边坐下,挑明来意,希望他不要追究绑他的那两个人,理由是再简单不过的:“他是我大哥。”
宁槿默了默,“他们的目标是宁朵,不是我。“
言下之意,他没有权利不追究。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唐馨也不再多话了,本来也是唐译川办砸了事儿,她不过是试着来求个情罢了。
宁文砾送她出去,临走要她不用担心,直言宁家不会再追究。
“那宁槿…?”她不解。
“这你就别管了,我去跟他谈,你让你哥收敛点,不是每次都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说到最后,他已经很不耐烦。
唐馨知道那是个死结,郑重道过谢后,一刻也不耽搁就走了。
回到原处,宁文砾安排宁槿住去了酒店,自己留下来跟进案子的后续,拽着好几个文员加班,赶在天亮前结了案,隔天一顿请客聚一些旧友,紧赶慢赶,总算是在除夕那天回了安州。
出了机场,宁文砾先是回了趟自己家,拾掇齐整了,才带着一家子往城郊去。
宁家人逢年过节,都习惯往老宅子里钻,一来省了互相跑动,二来也给老房子热闹热闹,这块地段据说已经被划进了城铁的新规划,老祖宗的东西,保不准哪天就得拆了。
宁槿刚一进屋就被人勾住了脖子,忙不迭地开始告饶,“大哥你悠着点,我这背还没好全呐。”
被人从六十码的车里直接扔出去,他没死就不错了。
“背?我看是腰吧?”宁楼虽然忍不住地嘲笑他,手上的力气还是卸了,“丢不丢人,连个小混混都打不过。”
哪儿是普通的小混混,那八成是混混头儿,也是回来路上,宁文砾千叮万嘱不能提的人,宁槿苦哈哈地认错,“是是是,对不起大哥这么多年的摔打教诲。”
宁家上面几个长辈,老二和老三年龄差特别大,于是到他这一辈,大哥就等于半个爹。
一直坐看他们俩耍皮的宁桓,悠哉地嘬了口茶,帮着宁槿说话,“当时不还有宁朵在么,你以为谁都像你,一个顶仨?小槿打不过也正常。”
宁楼嘿地一声不乐意了,老二跟他从来不是一个画风,文武自古就爱互掐,动拳头那是欺负人,靠嘴皮子更没戏,宁楼每次只有认栽的份儿。
好在这会儿有人来圆场,宁槿左右看了看,问道,“宁朵没来?”
老二招手让他坐,“朋友送的大叶香,来尝尝,”宁槿闻着味儿就知道是好东西,嘴刚沾着杯沿,楼上就是一声摔门的巨响。
宁桓食指点了点身后的楼梯,“书房里,乔爷估计骂完了。”
“小婶?”
“嗯。”
以往乔叶旎顶了天送宁朵过来,人情礼仪到了,喝杯茶就回娘家过年去了,从不耽搁,少有在这里教训孩子的时候。
“进门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就聊了几句,我爸问宁朵,毕业是留国内还是去美国,宁朵说去美国,乔爷说跟她去佛罗伦萨,这一尴尬,俩人就去书房解决了。”
宁楼往嘴里扔了几粒花生,捶着胸口表情痛苦,“你没来那会儿,骂得可惨了,我听着都想哭,”他冲着宁槿奸笑,“心疼不?”
“心疼什么?”
宁楼傻眼了,舌头打结。
“喲,乔爷,”宁桓头也不回,什么阴阳怪气的腔调都蹦出来了,“您这下楼是用飘的?”
在这个家里,宁桓算是和乔叶旎最没大没小的一个,招呼着她坐,殷勤地递上茶水,“心疼您骂了这么久,嗓子快冒烟了吧,来来。”
乔叶旎在宁槿对面坐下,问了下他的伤,“宁朵跟我说,你是为了推开她才出事的,小婶没什么能谢你的,以后有麻烦,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宁楼没忍住,打了个口哨,“乔爷,换成我也得先推开朵妹妹啊,这小子皮都没破一个,哪儿值得这么大谢礼啊!”
“皮都没破?”
“啊!”
她轻笑了声,也不在这和小辈打哑谜了,起身要走,“话我放这儿了,爱用不用。”
宁桓撑着下巴目送她,笑得花儿似的,“乔爷真是女中豪杰。”
宁楼:“妈的花痴。”
三个人都是独生子,平时各有各的忙,见一面也难,真正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也就这么几天,加上都挺会来事儿,聊过了时间才想起,宁朵一直没下来。
那俩齐齐把目光转向宁槿,一个挑眉一个坏笑,宁槿扔下磕了一半的瓜子,“我去看看。”
“悠着点儿啊,你爸还在呢。”宁楼笑着一掌拍在他背上,宁槿还没站起来呢,嘶地一声给拍得僵在那儿,好一会儿没敢动,不像是装的。宁楼急了,二话不说就扒拉他衣服,宁槿暂时还动不了,嘴上又拦不住,后腰一凉,又是两口倒抽的寒气。
雪白的绷带缠住了他大半个腰背,暗红的血迹从里面透出来,老二凑过去,瞧见了说:“难怪你今天穿的一身黑,敢情是怕见红啊?”
宁槿只能扯着嘴角“哎”。
“是哪个王八羔子打的你!!”宁楼以前打架也受过不小的伤,一看就知道这伤很重,皮是没破,直接内伤!
宁桓笑,“刚不是你打的?”
“屁!”他刚才打的不是冒血的这块儿!
“不是大哥,”宁槿一头的冷汗,好不容易等那阵子缓过去了,“就是放点淤血,没什么事儿。”
瞧不得他这样子,宁楼肚里有火还想骂,被老二给拦下,他递过去一张纸巾,“别逞强,大不了咱陪你在医院过年。”
“带上朵妹妹。”宁楼机智补充。
宁槿坚持说自己没事,还是上楼去了。
书房很好找,最里头双开门的那一间就是,门是虚掩着的,他听见“噗嗤噗嗤”的声音,进去一看就笑开了,宁朵在沙发上正蹦跶得欢。
他仰靠着,咔哒一声关上门,宁朵听见动静,转过身一脸惊喜,“你回来啦。”
“你在干嘛?”
宁朵叉着腰,气喘吁吁地说,“我生气。”
三四天的分别,说不上度日如年,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宁槿过去握住她的手,往沙发上瘫,心想着,果然是缺宁朵。
“小婶骂你了?”
“嗯。”宁朵垂头丧气地倒在他腿上,“她不想让我去美国,我不答应,她就发火了。”
看这样子,是谁都没说服谁。
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次回来,宁文砾一改之前惯着他的风格,开始干涉他的去留,话说了很多,总之还是希望他留下来。
“二叔对公司没兴趣,一直就由着我爸慢慢架空他,最近把辞职信也打了,是真要退了。”他知道宁朵听得懂,也不想她因为他委屈什么,“佛罗伦萨…你想去就去吧。”
宁朵实际上无所谓这些,读书与不读,出国与不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谁一起。
“我去了,那你呢?”
宁槿摸摸她的脸,笑说,“我看家。”
“那如果我还是要去美国,你跟不跟我一起?”
他点头,答应过的仍然作数,只是不能再承诺更多。
之前宁文砾和他谈好的条件,要么留下来,去公司上班,想去读书,也可以,但是不能换专业,去读那什么导演。
否则?否则就不能拿家里一分钱,出去自己养活自己吧。
他们早就过了叛逆的年纪,宁朵闹归闹,但也明白自己更适合去佛罗伦萨,宁槿更是知道宁文砾是在为这个家考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三年之内,他是一定要进公司了。
于是决定权落在了宁朵手里,她愁上了,“你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