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夜已深了，西京南苑的浮梁街外，断断续续的传来了遥远的狗吠声。
此时时间已经是子时了，哪怕繁华如大靖都城西京，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南苑，名为浮梁的街道上静悄悄的刮过一阵北风。刻苦如进京赶考的才子们，也在这严酷的寒冬下，吹熄了油灯歇息了。
可事情总有例外，比如秦尧留下来的屋子依旧透出微弱的光亮。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尚未熄灯的屋子内，秦苏披着白袍站在唯一一张木桌前，缓缓在草纸写下了这四行字。
秦苏败了，为了能熬到春闱，他不得不向双双妥协。他提起笔，脑海在构思着要写的小说。但他不只是败给了双双的倔强，更多的还是败给了残酷的现实。
正如双双说的那样，不挣钱连明年的春闱都熬不到。那样只能灰溜溜的回河西去，更别说考官了。
自己和双双想了一夜。最终得出来的结论就是，除了写小说自己主仆好像什么挣钱的事都不会做了。
可是哪怕事情已经如此，秦苏还是想着要体面点。
毕竟在这个以诗歌为正统的世界里，写些给小书贩拿去卖的小说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这些街头巷尾偷偷贩卖的书籍，乃是“稗官野史街谈巷语道听途说”的东西。若是真让人知道自己也在写这个，始终会影响自己文人的形象。
也正是这个原因，秦苏一开始才对写小说如此抗拒。不过抗拒归抗拒，生活还是要继续。
所以在双双强行把自己拽起来后，秦苏便下定决心了。哪怕是真个要写小说了，那也要写那篇最为雅致的《红楼梦》。
“少爷，你这写的啥呢？”双双拖着下巴，看着秦苏写出来的诗句，一脸的不解。
秦苏提着毛笔，正得意洋洋的欣赏着自己的书法。听了双双的话后，大为得意的说道：“诗啊，这不是五言绝句嘛。难道你少爷我的字这么漂亮，你都看不出来么？”
“我知道这是诗。”双双嘟着嘴，有些不开心：“可是咱不是说好了写小说的么？”
秦苏转过头，看着一脸迷茫的双双，一撇嘴说道：“小妮子，这你就不懂了吧。小说前面加诗句呢，这叫腔调。”
“腔调？”双双从来没听过着么个词汇，显然是没有明白秦苏的意思。
可是此时秦苏却已经沉浸在红楼世界了，哪管双双明不明白：“对，就是腔调，咱是有文化的人，写的东西自然也要和那些下九流的人不一样。”
对于双双这样的务实派来说，秦苏的话实在是太过难以理解了，只听她反驳道：“可是少爷，人家是看小说，不是看你写诗的。”
“双双，难道少爷的诗写的不好么？”秦苏将笔一丢，反问道。
“好。”双双怯懦的回道。
秦苏听了双双的回道，咧开了嘴角，笑道：“那就可以了，如果连诗都不会品的人，也就别指望他会花钱来品红楼了。”
“品红楼？那是什么地方？”双双面色有些怪异，语气也有些鄙夷。很明显，双双并没有听懂秦苏的话。
“是红楼，不是品红楼。”秦苏试图去向双双解释红楼是本书，而不是她脑子里想的那个地方。
可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要解释这个实在是太过繁琐了，只得作罢：“诶，算了算了，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就记住少爷我写小说也要写最为雅致的那个就行了。丫头，还不快给少爷我研磨添灯。”
“哦。”双双乖乖的点了点头。
秦苏又拾起了刚刚丢下的笔，将笔蘸饱了墨水之后，便开始仔细的回忆起《红楼梦》的故事。
“咚——咚！咚！咚！咚！”一长四短，打更的梆子总共响了五声，已经是五更天了，快到寅时了。
早在双双添过第二道灯油的时候，秦苏便让她休息去了。而秦苏自己，则是继续坐在桌前抱着笔墨苦思冥想。
好在因为醉酒的缘故，秦苏整个白天都在休息。所以哪怕是熬到这么晚，他也没觉得多累。
经过这一夜的努力，秦苏已经写到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了。虽然只是依着记忆抄袭，不需要太过动脑。可是距离秦苏上次看红楼的时间实太过久远了，费尽心思的想出这么多后，秦苏也有些疲倦了。
“啊~”秦苏伸了个懒腰，将视线望向了窗外。西京的天空依旧是漆黑一片，可远处已有经零星的灯光闪亮了。
五更了，西京许多早点铺子的老板都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秦苏又将视线收回到了面前的红楼梦，他有些纠结，不知道写这本书对自己来说是好是坏。
《红楼梦》在自己前世就曾被封建帝国定义为禁书。书里面那些触及上层贵族社会的东西，难保不会引起一些当权者的不喜。
但是秦苏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本红楼梦。他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会因为那种上流社会的故事的确最为吸引人，二来是他总觉得有一种天生的使命感在自己身上。秦苏认为，在保证自己生命安全的前提下，自己应该为这个世界做些事情。
他前后这两辈子加起来的经历，不可谓不丰富。
穿越前，面对各色各样的政治、军事论坛，秦苏早已经对封建社会的阶层分化有了不错的了解。
而穿越后的生活，则让他有了更为直观的体验。在最初的十多年，他跟着秦尧也感受过官宦之家的生活。加上秦尧御史的特殊身份，他也见识了很多当今官场的黑暗。
而后，秦尧死了。面对秦尧政敌的打压，秦苏便开始了讨生活的日子。好在有扶同古的帮助，不然秦苏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贴告示的这几年，秦苏对封建社会的认知就更为深刻了。帝国传达下来的命令与政策，百姓们面对各式各样政策的的反馈。这些东西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秦苏明白，如此庞大的帝国的运转，等到上面的命令传到下面，自然都会有些变味。
这段经历带给了秦苏很大的改变。前一世的他一直都在疑惑，唐宋元明清这些个朝代为什么到最后都走向了同一个结局，如今的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一想到这，秦苏又看了眼自己面前写的几章红楼。
其实，书的内容他还是做了不少的修改的。一来是因为时间的确太过久远，很多细节他记不太住。二来则是他想让这本秦苏版的《红楼梦》，能更为贴合现在这个世界。
至于以后秦苏会不会借着这本书，去揭开官宦之家富丽堂皇的面皮背后的金粉枯骨，他还没有想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