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空了, 程昭的心里也骤然一悬, 等回过神来,霍城已然是心满意足的看着她。
程昭挑了挑眉,觉得他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生气了?”霍城轻声的哄她:“不气啊, 给你这个,肯定比刚才的还好吃。”
谁气这个了?程昭哭笑不得。
她抿了抿了唇角, 就见霍城像哄孩子一样, “啊”了一声,说:“来, 张嘴。”
“不是, 霍城……”
不等她说完,霍城突然倾身凑近了她。
“这次是真的。”他视线飘忽的向旁边一瞥, 脸上还不动声色,肯定道:“真的甜。”
相同的骗局谁还会被骗两次,程昭不信。她微微偏过头,却不期然的看见陈敏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安静的站在边上,也没有动静。
程昭吓了一跳,这才明白过来霍城这次说的还真不是假的, 嘴上还有些橙子的凉意,她顺着张开了嘴, 嚼在嘴里竟然有些食不知味。
陈敏言笑着走了过来, 声音轻轻柔柔的:“看看你们俩, 到底是刚结婚, 还这么腻乎劲呢。”她咯咯笑出了声,说:“看到你们这样,我就想到了刚和老程结婚的时候,也真是在一起待不够呢。”
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陈敏言话音才落,程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是隐隐含着怒气,强迫自己忍住一样。
霍城对程昭家的情况知道的不多,唯一清楚的一点,还是进门前程昭告诉他的。可见到现在这种情况,显然程家要比程昭跟他说的复杂的多。
他垂眸,程昭的手放在膝盖上,暗暗攥成了拳。
“小霍啊,你们还年轻,让我看了真是羡慕,要不是老程现在年龄大了,我还真希望和他出去转转,把没去过的地方都看个遍呢。”
“前几年我们计划着呢,谁知道总是抽不出时间。现在好了,昭昭结婚了,老程也放下了块心病,以后昭昭可就要拜托给你了。”
陈敏言的话说着像是多么关心程昭,可程昭自己清楚,绵里藏针到底是什么滋味。
气到极点,她也宽了心,轻轻一笑,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陈姨你这说的哪的话,倒像是说因为我没结婚,耽误你出去玩了一样,我还不知道我在你这里这么重要呢。”
“哎呦,昭昭,咱们一家人都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对你的你还不清楚吗,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女儿看待的。”
亲女儿?
程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了一声,道:“不敢当,我可没有这么年轻的妈。”
“你——”陈敏言瞪着眼睛,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开门的声音,进来的人似乎还打着电话。
她脸上表情瞬间转换,比起变脸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是老程回来了。”她说着,赶紧迎去了门口。
程父一进门就看到了边上放着的礼物,他挂了电话,见到陈敏言过来,随口问道:“家里有人来了?”
“是啊,昭昭回来了。”陈敏言接过他的拿着的包,向自己身后偷偷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还带了男朋友回来呢。”
“男朋友?”程父略略惊讶,一瞬后,心里还是挺欣慰。
他也知道陈敏言一直在给程昭张罗这方面的事情,没想到今天还真的领回来了一个。
把外套脱了,他问:“是你之前说的那个?”
“不是。”陈敏言顿了顿,“是昭昭自己找的,好像……已经领了结婚证了。”
程父本来还是笑着的,一听这话,脸上一下子落了下来,眉头拧紧,余光看到那堆东西,突然无名火起。
程昭早就做好了准备,看到程父过来,她也站了起来。
喊了声:“爸。”
程父冷冷的应了声,目光落到了霍城身上。
两人已经领证了,霍城也有恃无恐,站在程昭边上,也跟着叫了声:“爸。”
“……”谁是你爸?
程父猝不及防,准备好的表情崩裂了一下。
实在是太明显,程昭不悦的心情好转了不少,拉过霍城给他介绍了一下。
——这,霍城,我老公。
程父轻咳了一声,也不好再板着脸,心里五味陈杂。
几人都坐下,程父还是端出了家长的姿态。
“谁是你爸,别叫的太早了。”
霍城笑了笑,“好,伯父。”
“嗯。”终于有些顺耳了,程父点了点头,算是应了。问程昭:“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程昭看了眼陈敏言,才道:“早上跟陈姨说过了,她没跟您说吗?”
程父目光转向她,陈敏言低了低头道:“我……我给忘了。”
“下次记着就好了。”程父淡淡的。
程昭很少回来,他这个做父亲的到底是不如母亲和女儿来得亲近,尤其她母亲过世后,父女俩的关系更加隔阂。
想到这,程父暗自叹了口气。
程昭的性格随他,不是个轻易服软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可能向女儿低下头,程昭也一直对他有着成见。
虽然每次见面大都是不欢而散,但终归是有血缘维持着关系,而且这又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再怎么样,到底是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
以至于陈敏言一直给程昭相亲,他心里还是支持的,可这速度……未免有些太快了。
他抬眼,看向霍城的目光愈发的不友好。
这算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较量,霍城察觉到了,岳父审视女婿,无可厚非。
他坐直了身子,面色坦然,程父喝了口茶,问道:“小霍是做什么的?”
“他在速风快递工作。”程昭抢先答道。
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他是一个商人,第一个要问的肯定是经济实力,要让他知道霍城只是一个快递员,那大概两人昨天刚领了结婚证,今天就该去领离婚证了。
对她的插话有些不满,程父瞥了一眼程昭,倒也没说什么。
速风快递他还是知道的,五百强的企业,要是霍城在里面是个领导,虽然有些差强人意,但还是可以接受。
霍城明显感觉到程昭的紧张了,自从程父进来,她精神就一直绷着,两人现在的关系,她还是没有彻底的说服自己。
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霍城对程父道:“伯父,您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行,我和阿昭已经结婚了,您也是我的长辈了。”
程父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上不去又下不来。
谁是你长辈?我同意了吗?
他清了清嗓子,说:“你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
“不是,”霍城说,“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在家里忙着父母干点事情,生活还算过得去。”
他轻描淡写的,程父只道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又问:“你和昭昭结婚,你家里同意吗,你说了吗?”
“他们不会反对的。”霍城说着,转头看向程昭,里面有着她看不懂的深情,“要是阿昭同意,我们明天就回去。”
他说的太像真的,程昭赶紧说:“不急,不急。”
“什么不急!”程父一瞪眼。
说都不说就领了证了,真当他这个爹是摆设了。
孩子大了,不听话了,程父欣慰又辛酸。
即便是剑拔弩张的父女,在碰到女儿的终身大事上还是慎之又慎。
随便聊了几句,陈敏言招呼几人过去吃饭,临走的时候,程父和霍城在屋子里单独谈了一会儿。
说的是什么,霍城一直没有告诉程昭,弄得她心痒痒,临到出门,程父大手拍了拍霍城的肩膀,有些语重心长:“好好对她。”
这不只是一个父亲的嘱托,更是一个父亲真正的亲手把女儿交到了他手上。
程昭心里知道他们两人的婚姻完全是一场秀,可看到父亲这样,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哽咽的喊了声:“爸。”
霍城郑重其事的拉过了她,揽住她的肩,声音厚重道:“一定会的,您放心。”
直到上了车,程昭眼里还是程父最后嗫嚅的说着什么,心情沉重,坐在里面半晌没有开动。
好一会,她低低道:“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她一直为了母亲的事埋怨他,可现在,她真的心软了。
外面的风打着旋卷起地上的落叶,飞到了半空又落下,踉踉跄跄的向前飞了一段,然后又跌落。
霍城没有挪开目光,“嗯”了声,说:“不想错,有一个办法。”
“什么?”程昭看他。
霍城转过头,指了指自己,说的很认真:“假戏真做。”
程昭:“……”
霍城这人可能天生有着缓解气氛的能力,程昭心里的郁闷,被他这四个字一下子拍散了,“噗嗤”笑出声。
“别开玩笑了,我爸不知道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么。”她耸了耸肩膀,吐出一口郁气,把车开了出去,“你要去哪,用不用我送你?”
霍城定定看了她半晌,没有答话。程昭侧头瞧了他一眼,又问了一遍。
“说啊。”
霍城似乎如梦初醒,张口的语气里带了点调侃:“阿昭,你在害怕?”
他问的突然,程昭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忽的失笑:“我怕什么?”
霍城说:“你怕会爱上我,不对,应该说……”他看着她的侧脸,笃定:“你怕会爱上任何人。”
他其实一直在疑惑,按说以程昭的条件,即使现在没有结婚,也不会一直没有男朋友。
他见到她的第一天,她就是在去相亲的路上,而且从陈敏言的话里,她见过不止一个,可却没有一个成功的。
即便是相亲对象都差强人意,但人毕竟没有完美的,以程昭来说,她不可能还会像那些小女生,对爱情有着莫名的憧憬——可事实上,她的确是这么做了。
或许所有人都会觉得是程昭的要求过高,但霍城想,她自己身上,大概是有一些不能言明的原因。
程昭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前方,手却不由自主的抠紧了。
“说的和真的一样,霍城,你可以去学心理学了。”
霍城没有逼她,只轻笑了一下。
手机在口袋里响了声,霍城掏出来看了眼,又塞了回去。
他看看外面的路标,说:“前面把我放下吧,我就先不回去了。”
程昭侧目:“有事。”
“嗯,”霍城说,“有人找。”
按照他说的地方停车,霍城下去后,一手撑着车顶,弯腰看向车里面,“开车小心点,晚上我去你那。”
“……我那?”程昭一下子喊出了声。什么意思,两人把证领了,这就要同居了吗?
她表情实在可爱,霍城弯了弯嘴角,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说道:“是啊,晚上给我留门,别忘了。”他说完,佯做要离开,才直起身子,蓦地又弯了下来,“对了,我就是去把我的那份协议拿了,你别想太多。”
程昭:“……”
门关上,霍城手插着口袋站在路旁,冲她摆摆手。
他脸上欠扁的笑,让程昭现在真的是有种想冲下来,揪着他的衣领摇晃一顿的冲动,好在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油门一踩就跑远了。
不知开了多远,她看了眼后视镜,确定看不到霍城的身影了,才在路边小心翼翼的把车停下来。想起他说的话,长叹了一口气。
霍城这人……真的好讨厌。
***
霍城这边,他看车开远了,拿手机拨出了一个号,报上了自己的地理位置,没过多久就有人开了辆红色跑车过来接他。
“你他妈还这么骚气。”坐上车,霍城绑了安全带嫌弃道。
“我去,阿城你真不识货。”胡志杰开车,油门一轰,道:“这颜色才配得上我的气质,弄辆黑的车我不得憋死。”
他在车流中穿梭,亮眼的红色伴着流畅的线条,在马路上肆无忌惮。
“怎么样,够带劲吧。”胡志杰挺得意,手迅速换了个挡,脚下一踩,速度又提上了一些。“这车本来我都打算扔了,谁知道还真就让人修好了。”
霍城轻呵,“什么时候你也会勤俭节约了。”
“还能怎么办,我这哥们都下去体验阶级的百姓生活了,我不得和你看齐啊。”胡志杰哈哈笑道。“不过说实话,我主要还是泡妹子去的,弄辆破车给她玩玩,没想到那女人真有一手,弄得跟他妈新的一样。”
神他妈看齐,什么时候胡志杰能在女人这方面和他看齐了,那大概他也不姓胡了。
他车开的快,一晃神的功夫就到了地方。
依旧是上次的酒吧,天还亮着,没到营业的时候。两人从侧门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他们没有停留,直接上楼。
胡志杰没什么老板的架子,可装潢设施一个不差,还专门辟了个办公室,办公桌办公椅,上面不伦不类的放了个地球仪,一边墙上立个酒柜,专门给他中饱私囊用的。
“坐,你喝什么?”他从上到下溜了一圈,咂咂嘴。
“大白天的,喝什么喝。”霍城一旁坐下,伸了个腰。“我晚上还要回去了。”
“你真成,有二十四个小时么,就成妻管严了?”胡志杰夸张,背对着他指点江山,“我说你就是吃饱了撑的,闲的没事结婚玩。”
他打开柜子拿出一瓶酒,又拿了两个杯子出来,倒满。
“给,喝了。”他端给霍城,举杯道:“祝福你步入了柴米油盐的幸福生活。”
“滚。”被他说的一笑,霍城不再推辞,接过来一口闷了。
胡志杰其实到现在还有些不在状态,明明不是他结婚,他这儿跟个孙子似得心里七上八下。
想想昨天,他玩了一晚上还睡着觉呢,就被霍城一个电话闹起来了。他还记得霍城第一句话就是:“老子结婚了,差个戒指。”
操,你差个戒指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结婚了差……结婚???
他的睡意瞬间被驱走,一骨碌爬起来,对着嗓门贼大:“结婚?!”
得到了肯定答复,胡志杰还跟在梦里似得浑浑噩噩。
他仰脖把酒倒进了嘴里,喉头一滚咽了下去。
啧,俩男人去买戒指,他想想脸上还一阵烧。
“怎么着。”他问,“你女人还喜欢那戒指吗?”
霍城摇了摇头。
胡志杰瞪眼,惊讶道:“她胃口那么大?这都看不上?!”
霍城笑笑,说:“我说是三百块,她当是银的。”
“……”胡志杰半天没说出话来,憋了又憋,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牛逼。”
几百万的东西到他嘴里能刷下去几十倍,他还能说什么。
霍城挑了挑眉。他和程昭是协议结婚的事没有跟胡志杰提,在胡志杰看来,这就是闪婚,玩玩闹闹的,谁当真谁傻。
酒越喝越多,好在两人还是清醒的,没有醉过去。
有点热,霍城把衬衫上面的扣子解了两颗,两手搭在后面的靠背上,翘着腿,恍惚中,眼前似乎出现了程昭的轮廓。
谁能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他还真的和她结婚了,想到这,霍城做梦都想笑。
就算是协议结婚怎么了,早晚有一天他能名正言顺。
他嘴角勾着,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连胡志杰说了什么都没有入耳。
又在他耳边念了好几遍,霍城这才转了眼,不耐道:“叫什么叫。”
胡志杰:“我问你了,你倒是吭个声啊。”
霍城:“你说什么?”
胡志杰:“你媳妇,什么时候带出来给哥们看看,总不能一直藏着吧。”
媳妇?霍城咂吧了两下,听着真顺耳。
又瞥他:“你看了,想干什么?”
“……”胡志杰打了个磕巴,“就、就是……看看。”
媳妇当然要自己好好捂着,霍城权当没听见,揉了揉额头起身,稳稳的站住了脚。
“走了。”他向前迈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身道:“对了,有件事你得给我查一下。”
***
晚上快睡觉的时候,程昭刚洗完澡,头发湿着向下滴水。
她拿毛巾过裹好,来不及擦干,就听见门口有敲门声。
她本来还纳闷霍城说要过来,怎么一直没见人影,可现在一开门,就见他笑的看着她。
淡淡的酒气扑鼻,程昭蹙眉:“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霍城脑袋清楚得很,还没到说胡话的地步。
他没有进去,半倚在门框上,眼神幽邃,垂眸看着程昭,就这么看着。
他本来长相就勾人,解了扣子的领口露出喉结,不经意间上下滚动,隐隐散发荷尔蒙的气息。
慵懒,魅惑,混杂着酒香,给这个夜里添了一丝不同。
他看起来并不危险,可程昭却隐约感觉到了点紧张。
——你怕会爱上我。
早些时候的话突然跳入了脑海,程昭一愣,在她走神的瞬间,头上的毛巾被人拉下。
头发散散的落在肩头,,有些卷曲,慢慢浸湿了肩上的衣服。
“还是这样好看。”霍城如是说。
……喝醉的人无法理喻。
程昭翻了个白眼,夺过他手里的毛巾,又把头发揉了揉。
她转身:“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
霍城:“好。”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拿着协议出来时,霍城还真的一步没动的站在门口。
他手放在身侧,脚尖低着门边,眼睛映着屋内的灯光,乌黑发亮,老老实实的,看着……特别乖。